“那个人叫于盛，是忠义侯府的嫡次子，两人在入宫前便认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难怪两人那么亲密，德妃也对他那么信任。
“忠义侯府？他们可有站队？”
“他们是坚决拥护太子一党，曾经手握兵权。”君南绝严肃了神色，“朝廷中许多上了年纪的侯爷和国公，都是曾经出入战场，回来上交兵权荣休封的头衔。”
思忖片刻，云清语试探着询问君南绝，“太子……与陛下的关系如何？”
君南绝抿唇，“太子年轻时，斗志昂扬，又被皇祖父压着，不时两人便会唱反调。两人早年关系恶化，甚至一度提出要废太子。”
“但皇祖父一直没有退位，他的眼中也就慢慢没有了锐利和不忿，如今倒颇有些随缘的意思。或许也有皇祖父放权给他的缘故，两人的关系在几年前也开始有所好转。”
“事情最后是如何处理的？”云清语决定不再追究这个中细节。
君南绝既然说关系好转，想来两人关系是真的有所好转。
“事情稍有棘手。皇祖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迫于两人的背景，暂时还拿不定主意，只先叫人暗中将德妃看管起来。”
“德妃娘娘的年纪，应该同家父一般，三四十岁吧？”
君南绝点头，“今年三十七。”
难怪了，文帝身体不好，近几年肯定也不怎么去后宫，德妃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若是有旧情人引诱，肯定陷进去了。
云清语正思索着，浑然不觉自己的脸色变了味道，头上登时挨了一记爆栗。
“打我做什……”云清语刚开口，便瞧见君南绝乃至他身边站着的卫成，两人都满脸刻着无语，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走吧。”
“去哪里？”
“你乔装打扮过来，就只是为了探知皇家秘闻？”
云清语尴尬地咳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走吧。”
二伯从多年前便对自己下手这件事，是云清语这些日子挥之不去的阴霾。
到底幕后是谁，竟然在她幼年时便对她下手？
一想到她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云清语便生出一片恶寒。
“你就这般？”
君南绝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亮明身份，可若是要到地下赌庄去，下面的人多不是普通人，定会有人认出他来。
“就这般。”君南绝气定神闲，“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
云清语担心的可不是君南绝，而是跟他同行的自己！
因着在大街上，云清语只得靠近些，压低了声音，“你被人认出来，我又与你同行，必定好些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就算能瞒过大部分人的耳目，也总有几个观察入微经验丰富的人，察觉我是女儿身，兴许跟着就会知道我的身份。”
君南绝停下脚步，云清语在他的斜后方，挨得本来近，来不及反应便撞到了半边身子，身体失衡往前倒去。
君南绝迅速撤了一步接住了她 。
云清语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怀抱的确很熟悉，身上熏香的味道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与君子陌、君落衡身上的味道不同，可……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多谢殿下。”
“唤我阿南便可。”
这……怎么敢。
松开云清语后，君南绝认真地看着云清语，“我就是要他们知道你是谁。”
“可这样不是打草惊蛇吗？”
“打草惊蛇？”君南绝笑意不明。
“第一，你锋芒太露，世人早知你聪慧过人，不是软弱可欺之人；第二，你已经发现床木的事情，自然顺藤摸瓜，发现谁安插的，那人又去了何方；第三，绿澜当日在外面守了那么久，你以为他们的人没有察觉吗？”
“现在，你还以为是打草惊蛇吗？”
他们正等着她上钩，兴许她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在对方眼线之中了！
云清语猛然想看向周围，强大的理智活生生定住了她的脑袋。
“所以我现在是自投罗网？”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君南绝的语气依旧冷淡，却饱含关心。
这是云清语第一次，察觉到了君南绝对自己的异样。
君南绝带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云清语是他罩的，靠山是他。无论这地下赌庄的幕后之人是谁，若是再对云清语动手，以君南绝的能力，找点麻烦非常容易，甚至将这赌庄一锅端了，也未必没有可能。
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云清语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
一进赌坊，便有一两男子交换了神色。
看见这场景，云清语心中生寒，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看着周围嘈杂的人群，云清语小心护着自己不让这些混浊之气碰到自己，跟紧了君南绝，好在卫成跟在她身后，倒不用担心有人会撞到她。
三人到了最尽头，下了楼，入眼是一片更大的赌博圣地。
此刻，云清语才真的相信，这是一个庄子，可比地面上大多了，远处还有两个台子，应该是拍卖场，不知推出了什么东西，立刻引起了周围大片人的轰动。
“三位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可需要小的给几位介绍规矩？”一个机灵的男子到了跟前，虽是对着君南绝说话，目光却往云清语身上移，似是想仔细打量。
“规矩不用，你们庄主在哪里？”卫成挡在了云清语的跟前，面色冷凝。
闻言，男子的笑意也凝固了。
“三位，请稍等。”说完，男子便朝着一个方向迅速离去。
不多时，便将三人请了进去。
里面坐着有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
当然，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庄主。能够在这里风生水起，开这样一个黑白两道的庄子，背后靠山必定不同凡响。
看着眼前这副脸上堆满了笑的面孔。君南绝寻找了记忆却没有见过。
“鄙人李福海见过三皇孙殿下，云大小姐，卫小将军。”这人礼数十分周全。
“清语，我带你进来了，你有什么想问的，便尽管问，本殿就坐在这。”说着，君南绝在一旁坐下。
虽然没有吭声，却让人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气场。
“云大小姐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十几年来，整个赌庄都是李庄主的吗？”
“自然，三十年前，鄙人便在此地开始经营赌坊了。”
云清语挑了挑眉，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笑意盈盈，“既是如此，不知庄主为何要害我？”
“小姐这是什么话，鄙人从没想过要对小姐下手。”
“我当然知道不是庄主的本意。想来……庄主定是被人逼迫吧？不知是何人能威胁庄主，不妨告诉我，我自然为庄主清、理、障、碍。”
云清语微笑着一字一顿，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小姐说笑了，无人威胁我。”
“那便是庄主刻意为之了。”云清语目光冷了些许。
李福海愣了愣，此刻才明白，这云大小姐与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从前是骨子里清高孤傲不屑世俗，为了家族极尽恭谨不落话柄，如今却锋芒毕露盛气凌人，藏拙这个词似乎与她毫不沾边。
此刻虽温声细语，却也咄咄逼人，一句接一句直接把他绕了进去。如此显山露水，一下子把他逼到了死胡同，竟是半点含糊也不给机会。
“小姐说笑了，无论鄙人还是其他人，都不曾对小姐有过下手。”
“庄主，你这就不厚道了。”云清语拿折扇在桌上不疾不徐地敲了几下，“你设局我二伯，让他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为你们所用，不知我得罪你什么了？”声音淡漠，却隐隐透露着威严。
“云大小姐说笑了，我金玉赌坊一向诚信示人，云二老爷虽然时常光临，鄙人却从不曾命人对他下套，与云大小姐便更攀扯不上关系了。”
得，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话上，这个李福海能稳坐这么多年，的确有两把刷子，只要咬紧牙关死口否认，她便无可奈何。
“听闻今日会拍卖一件宝物，”君南绝自顾自说着，“卫成，去买下来。”
李福海当即变了脸色。
那件东西可是预定了人选，并非给三皇孙的，可三皇孙若是打定主意想要，那几人或许会放弃也不一定。再者，这件东西是黑道上来的，若真让三皇孙拿到手了，只怕会变成一件赃物。
这般想着，李福海不敢再装傻充愣，忙出声拦住卫成，“将军且慢。”
叹了口气，李福海挥手让其他人等离开，只剩下他们四人。
“三皇孙殿下，云大小姐，卫小将军，此事在下没有参与，毕竟我们赌坊规矩是不作假，当日因此事，上头另外派了人来执行，只说与我没关系。”
“上头？”
“我等都是忠义侯府的人。”李福海说着，将地契拿了出来。
忠义侯效忠太子，是谁所派几乎是呼之欲出。
君南绝没有说话，倒是云清语察觉他情绪有异，接过地契看了起来。
“好，多谢庄主，此事我们不会说出去。”
直至离开，君南绝都没有再说话。
云清语和君南绝离开赌坊，却并未瞧见身后有人暗中勾起了唇角。
“殿下怎么了？”见君南绝没有说话，云清语心知是因为太子的事情。
不论是他的语气还是君子陌对太子的态度来看，都能知道，君南绝对太子很尊敬，突然发现他工于心计，心里自然不好受。
“不会是他。”君南绝淡淡说着，一反方才的沉默。
“我知道。”云清语几乎是不假思索。
“你相信？”
云清语点头，“但此刻你我都不能相信。”
几乎没有交流，两人默契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