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她，任由她发泄着崩溃的情绪。
直到她因为力竭而停下来微微喘息时，他这开口，只是话语中满是疲倦。
“够了。”
他看着霍湘，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脸颊和空荡荡的囚服上，缓缓道。
“你好像瘦了很多。在这里面，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处于激动状态的霍湘愣了一下，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怒火和委屈被堵了回去，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表情有些茫然。
宋毅然趁着她这瞬间的怔松，继续用那种温和带着怜惜的语气说道。
“我听说，在这里面，如果有家人或者朋友时常来探望、关心，送些东西，日子总会好过一些。你……最近除了我，难道就没有人来看过你了吗？你的父母，还有你的朋友呢？”
霍湘脸上的激动和怨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沉默。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宋毅然，那双刚刚还盈满疯狂泪水的眼睛里，此刻平静的像潭死水。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声音有些沙哑。
宋毅然迎着她的目光，神情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无奈。
“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不好受。如果还有人关心你，或许你能过得稍微好一点。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他最后那句“我也能稍微放心些”，语气拿捏得极好，精准地触动了霍湘内心最柔软，也是最渴望的那根弦。
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眼底的警惕被一丝动容取代。
长时间缺乏真正关怀的人，哪怕只是一点似是而非的温暖，也足以让她卸下部分心防。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混杂着委屈和认命的哽咽，
“没有，他们……大概早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吧。至于朋友……”
她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以前围在身边的那群人，现在躲都来不及，谁还会来看一个坐牢的、身败名裂的人？”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灰暗的绝望，但这一次，少了之前的歇斯底里，更像是一种麻木的陈述。
宋毅然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再追问。
霍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直到说完，没听到宋毅然的回答，这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他。
“你怎么什么话都不说？你来这里难道不是看我的吗？”
宋毅然看着她眼底的委屈与不甘，语气愈发温和。
“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刚刚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也相信你是真的后悔了，也会有所改变。但你也知道自己犯的是多严重的问题，盗窃出卖实验室重要数据，这不是一句你知道错了，就能抹平的。”
听到宋毅然的话，霍湘神经质般笑了笑。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和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是想提醒我，我其实罪无可恕，你也不打算把我从这里弄出去？那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什么？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眼看霍湘的情绪再度濒临失控的边缘，宋毅然起身准备离开。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在里面好好想想吧。”
说完，不管身后的霍湘如何哀求、咒骂，直截了当的离开了探监室。
我看到这里，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而是对着旁边的看守道了声谢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回到我和宋毅然的分别的地方时，他正好也回来了。
他眉头紧锁，脸色比进去时更加沉凝，快步向我走来，唇瓣微动，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我探监室内发生的一切。
“梨梨，刚才霍湘她……”他刚开口，我便轻声打断了他。
“我都看到了。”我迎上他略带讶异的目光，解释道。
“我请看守带我去了旁边的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了全过程。”
宋毅然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又迟疑般开口问道。
“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最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没有问到海伦呢？”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
“没什么好问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而且，当时霍湘的情绪虽然被你暂时安抚下去了，但她明显已经起了疑心。如果你再追问下去，以她的敏感和多疑，很可能会给你假信息，或者说，干脆不再和你说话。所以我猜，你这次和他搭话，只不过是为了留下一个钩子，等到下次再进一步套话，对吗？”
宋毅然听我说完，沉默了片刻，然后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向来温润沉稳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和些许的自我厌弃。
“你说得对，策略上是这样。”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只是……我有些不太习惯这样。”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向我解释。
“这样刻意地去引导，去利用别人。即使对象是霍湘，我也……”
他话语中那份纠结和挣扎，让我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刺了一下，泛起一阵清晰的愧疚。
原本套话这件事应该是我去做的，可我急于从霍湘的口中听到答案，所以才想到利用霍湘对宋毅然的感情，让宋毅然去套她的话。
看着宋毅然疲惫的模样，我抿了抿唇瓣，忽然间觉得自己实在卑鄙。
“对不起，毅然。”我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很轻。
“我不该让你为难，去做这些……”
“不，梨梨。”宋毅然立刻打断了我，他看向我，眼神已经从刚刚的犹豫迷茫，转而变成了现在的坚定。
“你不用道歉。能帮到你，确保你的安全，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手段而已，你不用担心我。”
他说着，看向我的眼神中忽然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有时候你不用那么逞能，也不用觉得拜托我什么事情是负担。我希望你也能试着去依靠一下别人，毕竟我们也算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属于我们两个关系定位的词语。
“朋友，不是吗？”
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毅然的目光太过灼热，里面翻涌的温柔情愫让我有些无措。
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在我们身旁响起。
一辆红色的跑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猛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轮胎摩擦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橡胶焦糊味。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宋毅然则立刻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将我护在了他身后，警惕地看向面前的那辆红色超跑。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庞。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后面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她的目光在我和宋毅然身上绕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梨梨，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出院了？身体好点了吗？”
我愣了几秒钟之后，这才回过神来，从宋毅然的身后走了出来。
“车满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主驾坐着的车满玉指尖轻点方向盘，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监狱冰冷的铁闸门，又落回我脸上。
“你一个前几天还在住院的病号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