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走到实验台前，扫了眼我手里的试剂瓶，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用蒲公英提取物替换黄芪？苏梨，这是谁的想法？”
我握着试剂瓶的手顿了顿，迎上霍湘的目光，轻声应道。
“是我的想法。我想换一种提取物试试，看能否在保证安全性的前提下，再提一提靶向性。”
我指尖捏着试剂瓶的标签，声音放轻了些向她解释道。
霍湘的眉头没松，她伸手拿起旁边的黄芪试剂瓶，对着光看了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质疑。
“你是不是还没放下之前的念头？”
她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层让我不舒服的审视。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喜欢乱来。之前你能碰运气，可不代表现在也能那么好运。小梨，现在我们在做的这些药物关乎病人们的生命安全，你不能再意气用事胡闹了。”
我明明是想让这些药物的效果能更好一些，更好的帮助到那些病人，所以才不断的想要有新的尝试。
可是怎么到了霍湘这里，就成了“意气用事”和“胡闹”？
我握着试剂瓶的手指猛地收紧，瓶身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委屈。
“学姐，我没有胡闹。”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好冷静的和她沟通。
“我查过三篇相关文献，里面都提到蒲公英提取物中的成分能增强肿瘤细胞对靶向药物的敏感性。而且它的实验数据很好，远高于我们计划的用药剂量，安全性也是有保障的。”
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抽屉里的文献复印件，想证明自己不是凭空猜测，可霍湘却抬手按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想看那些文字，没有用。你要知道，文献数据只不过是理想状态下的结果而已，不代表实际，也不代表着加入我们的药物之后不会出问题。况且，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个问题？原先我们药物的研发已经到了临床实验的中间阶段，最初的试验阶段很成功，毅然还和我说，下周就要去医院和专家们对接二期临床的患者筛选方案。”
霍湘说着，松开了抓着我手腕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和宋毅然站在了一起。
“现在临时换核心提取物，之前的安全性数据就完全等于白费，而且还要重新做实验，至少要耽误半个月的时间。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那些等着二期临床名额的病人，多等一天意味着什么？”
她的话像重锤砸在我心上，让我瞬间哑口无言。
我轻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剂瓶的边缘，冰凉的玻璃触感却压不住心里的委屈。
我也只是好意，想让药物效果更好些，想让那些等药的病人少受点罪，结果却被霍湘这样全盘否定，连一点解释和尝试的余地都没有留给我。
诚然我知道，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病人，但这样一通指责还是让我心有不甘。
“我……我知道临床进度紧，”我心里别扭，但却还是想为自己的想法辩解一二。
“可我没说要立刻替换所有方案，只是想做两组对照实验。如果蒲公英提取物的数据真的不好，我们再按原方案推进，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我的话还没有完整说完，就见霍湘对着我摇了摇头。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霍湘打断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
“小梨，你太理想化了。实验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一旦开始新的测试，仪器、试剂、样本都要重新调配，光是准备工作就要两天。万一中间出了点差错，半个月都打不住。你让那些等着二期临床的病人怎么办？他们的身体能等吗？”
或许是因为我和霍湘之间僵持的太过于明显，宋毅然忽然站了出来，挡在了我们两个中间，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好了。”
宋毅然笑着打起了圆场，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轻轻拍了拍霍湘的胳膊。
“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为了实验好，别伤了和气。这样，今天先按原方案推进，蒲公英提取物的事咱们先放一放，等下周和专家对接完，专门抽时间讨论，怎么样？”
霍湘看了我一眼，没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行，我没问题，那就听你的，先以临床进度为主。”
说罢，她转身拿起实验记录本，对着宋毅然笑着说道。
“毅然，昨天你补的靶向性数据我看了，误差控制得特别好，比我在国外的时候做的还要精准，还是你对仪器的把控更到位。”
接下来的实验里，霍湘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却大多是和宋毅然讨论数据，时不时还会夸赞他。
我站在旁边配试剂，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别扭。
明明我也参与了实验，却像个局外人，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正胡思乱想着，手里的动作忽然一乱，刚刚配好的试剂全都毁于一旦。
宋毅然似乎察觉到了我这边的动静，立刻转头看向了我。
“小梨，怎么了？要不要帮忙？”
可不等我回答，霍湘就已经接过了话头。
“这么简单的工作，小黎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你就别不放心她了，还是先来和我看看这个吧。”
宋毅然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霍湘拉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身影，捏着试剂管的手指用力了些，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干活。
明明是三个人的实验室，我却忽然觉得格外孤单。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实验终于告一段落。
宋毅然看了眼时间，笑着提议。
“都六点多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正好，附近新开了家清淡的菜馆，就适合咱们这种天天泡实验室的。”
霍湘立刻应道：“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我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实验台上没整理完的文献。
“你们去吧，我把这些文献整理完再走。”
宋毅然愣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还想劝我。
“文献明天整理也来得及，吃饭要紧。”
“不了，今天的事情如果今天不做完的话，我会心里不踏实的。”我勉强笑了笑。
“你们快去吧，都忙一天了，肯定很饿，就不用等我了。”
霍湘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宋毅然招了招手。
“那我们走吧，别耽误她做事了。”
两人离开后，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散热的轻微嗡鸣。
我坐在实验台前，看着白天没来得及拿出来的蒲公英提取物文献，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
明明我的想法不是胡闹，明明我也想为实验出份力，为什么就没人愿意相信我呢？
我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意，重新拿出试剂瓶。
既然白天没机会尝试，那晚上就自己做一组小剂量预实验，就算只是验证一下想法，也好过就此放弃。
灯光下，我小心翼翼地配好试剂，将样本放进检测仪。
看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值，我心里默默祈祷。
一定要有好结果，一定要证明我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