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走进念安的卧室,拉开窗帘。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唤醒了沉睡的念安。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昨晚的委屈和争执似乎已经被睡眠冲淡,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心里五味杂陈。
昨晚他那些话,此刻依旧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偶尔动动筷子,发散着思绪。
“妈妈。”念安放下牛奶杯,嘴角沾着一圈奶渍,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我。
“我们幼儿园下周五要开运动会啦!”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拿起纸巾替他擦掉嘴边的奶渍。
“那念安要参加什么项目呀?”
“有两人三足!还有小脚踩大脚!”念安兴奋的和我分享着。
“老师说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参加的!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和妈妈一起……”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手无意识地捏着衣角,偷偷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这种眼神,我见过太多次了。
在亲子活动日,在家长开放日,在每一个需要“爸爸”出场的场合。
念安虽然每次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我却知道,他对完整家庭的渴望有多深厚。
“妈妈……”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声音小小的,带着试探开口问我。
“这次……这次我们可不可以让沈叔叔……和你一起陪我去呀?”
我拿着纸巾的手顿住了。
果然还是提到了他。
我看着念安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怎能忍心再次打碎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呢?
“念安,”我尽量让自己说的话委婉一些。
“沈叔叔是警察,他很忙的,可能没有时间……”
“我问过沈叔叔了!”念安急急地打断我,像是生怕我拒绝,语速都快了不少。
“他说,只要你同意的话,他是可以腾出时间来陪着我一起去参加运动会的。妈妈,求求你了,就让沈叔叔陪我去一次好不好?”
沈妄居然答应了?
我轻咬着唇,在心中暗骂了沈妄一句狡猾。
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念安的,可现在却要把这个难题丢回来给我。
如果我不答应,那就是我让念安失望。可如果答应了,就等于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沈妄更进一步地侵入我们本已岌岌可危的平静生活。
“妈妈,求求你了……”念安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轻轻摇晃,小脸仰着,那双酷似某人的眼睛里盈满了恳求,甚至泛起了泪光。
“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就我没有……我保证会很乖很听话!我就想和妈妈,还有沈叔叔一起……一次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这三年来,我尽力给他全部的爱,但我心里也清楚,母爱始终无法填补“父亲”这个角色的空缺。
这份缺失,像一根隐形的刺,深埋在心的心里面,平日里不会显露分毫,却在这样的时刻尖锐地刺痛我们彼此。
而此刻,沈妄的出现,仿佛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替代品”,对念安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我看着念安强忍泪水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份对于“正常”家庭活动的卑微渴望,拒绝的话如同坚硬的石块卡在喉咙,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最终,我还是在念安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选择了妥协。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好,那就让他陪着你一起去。下周五是吗?”
念安把头点的像波浪鼓一样。
“对,周五!妈妈,你要不要提前和沈叔叔商量一下,运动会的时候我们要怎么配合啊?之前我看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做活动的时候总是很没有默契,还会摔倒出洋相呢,我们要不要先练习一下呀。”
练习?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意味着我需要主动联系沈妄,并且还要和他进行额外的、非必要的接触。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我就感到一阵头疼。
“念安。”我开口,试图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沈叔叔很忙,练习就不用了吧,到时候我们尽力就好。”
“可是妈妈……”念安的小脸又垮了下来,带着点小委屈。
“我想拿第一名……老师说了,第一名有很漂亮的奖牌可以拿,我之前还从来都没有拿到过……”
往年,因为运动会总是只有我和念安两个人参加的缘故,这种家庭团体比赛总是没办法参与,所以念安也就从来都没有拿到过团体赛的奖牌。
此刻,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渴望,仿佛那块小奖牌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我沉默着,内心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我极度抗拒与沈妄产生更多交集,因为那代表着我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可能会暴露,念安也可能会因为沈妄的过去而被牵扯到危险之中。
另一方面,我又不忍心看到念安失望。
他如此期待这次运动会,这么渴望能和“妈妈与沈叔叔”一起赢得荣誉,这对他来说,或许不仅仅是一块奖牌,更是一种象征。
最终,母爱还是战胜了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看着面前的念安。
“好,妈妈……妈妈晚点问一下沈叔叔,看他有没有时间提前练习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念安立刻欢呼起来,扑进我怀里,抱着我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
“妈妈最好了!我们和沈叔叔一起,一定能拿第一名!”
他的快乐如此简单而纯粹,可我内心却愈发沉重。
我抱着他柔软的小身体,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这一步踏出去,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送念安去幼儿园后,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他和小朋友们跑进教室的活泼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许久,终于还是点开了那个虽然未曾保存,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是沈妄的号码。
上一次主动联系他是什么时候?
似乎已经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我编辑着短信,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复斟酌着用词。
最终,我只发送了一句简短到近乎生硬的话。
“周五之前你有没有时间?念安想得第一名,拿奖牌,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在运动会之前,我们能一起练习一下。”
看着这条短信发送成功后,我立刻将手机屏幕按灭,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般。
我心跳如擂鼓般剧烈,在安静的幼儿园门口显得格外清晰。
我在原地站了没一会儿,紧握在手中的手机,便因为收到短信的缘故,嗡嗡震动了两声。
我做好心理准备,这才打开手机。
沈妄的回信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字,却让我心头一颤。
“你联系我,随时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