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没有动，只是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轻轻摩挲着真皮表面，目光沉沉地锁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拆解的证据。
“下车？”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苏梨，你愿意对着所有人和颜悦气，唯独面对我，非要这么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我听着沈妄对我的指控，冷笑了声。
“既然你觉得我咄咄逼人，那我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怎么，难道说沈警官就喜欢别人这样和你说话？如果不是，那就开锁，我要下车！”
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沈妄的抗拒，巴不得马上推开车门逃离这里。
可车门被锁死，没有沈妄主动解锁，我根本没办法下车。于是我只能攥着把手，梗着脖子故作冷静地和他对峙。
沈妄看着我紧绷的侧脸，手指忽然停住了摩挲方向盘的动作，语气忽然软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回避的执拗。
“苏梨，我不想你每次见我都像见仇人。苏梨，我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谈一次吗？”
“好好谈？”我转头瞪他，积压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三年前你怎么不跟我好好谈？当时我从缅甸被救回来之后，睁开眼睛得到的却只有你已经去世的消息，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依旧没有办法忘记当时的感觉。
我本以为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能忘掉这件事情了，可伴随着这句话被我吼出来，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些情绪从来没有消失，只是被我死死压在心底，像积了灰的旧物，一旦被触碰，依旧会翻涌出尖锐的疼。
我说完这句话，便直接将头别到了旁边，不想让沈妄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沈妄沉默了很久，久到封闭的车厢里都有了令人窒息的感觉，他的声音这才再度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苏梨，三年前的事情如果你想听，我可以给你解释。”
解释？
我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如果是三年前的我，或许会因为沈妄的这句话，而心中掀起波澜。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只想尽快远离沈妄，越远越好。
于是我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头的烦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只剩下了抗拒。
“沈妄，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也不想听。现在我要下车，你把车锁打开，别再让我重复第二遍了！”
沈妄看着我眼底不容置喙的抗拒，手指在解锁键上悬停了几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可他却依旧没有放弃送我去实验室的想法。
“现在这个时间，你很难打到车，我送你去。”
“不用。”我推开车门，声音冷得像冰。
“我自己能走，不劳烦沈警官费心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走向路边的公交站，连余光都没再分给身后的车。
等公交时，风一吹，眼眶里的热意才慢慢退去。
公交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到站，沈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一直将车停在一旁，不愿离开。
我余光瞥见他将车窗缓缓降下，想都没想，便掏出手机，直接预约了一辆网约车。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网约车速度很快，五分钟后，我坐进后座关上车门，向司机师傅报出了实验室的地址。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还有慢慢消失在我视线之中的黑色越野，我心里却依旧乱糟糟的，无法恢复平静。
沈妄的眼神、他的解释、还有那些被我压在心底的过往，就像一团乱麻，缠得我喘不过气。
十分钟后，网约车停靠在实验室楼下。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情绪，这才推门进去。
刚走到工位，就看到宋毅然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酸。
抛去宋毅然对我突然表露的心思，这些年，宋毅然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我和念安，可我却因为怕沈妄纠缠，擅自把他当成了挡箭牌。
这件事像根刺，扎在我心里，不吐不快。
“毅然，我有件事想跟你道歉。”我拉着他走到一旁，避开实验室其他同事的视线，斟酌片刻后，这才开口。
“上次沈妄问我念安的父亲是谁，我……我跟他说，念安是你的孩子。我当时只是怕他继续纠缠，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对不起。”
宋毅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当是什么事，没关系。沈妄那个人，确实有点难缠，你也是为了保护念安。”
“可我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用你当挡箭牌。”
我低着头，心里满是愧疚。
“万一他误会了，或者给你带来麻烦怎么办？”
宋毅然却轻笑了声。
“梨梨，你不用替我担心，如果他真的来找我，我能解决的。而且，你能在这种时候想到我，我很开心，这说明你把我当朋友。虽然……”
宋毅然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宋毅然并不甘心于和我的朋友关系。
我抿了抿唇瓣，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纠结了许久，这才开口。
“毅然，对不起。”我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
“我一直把你当成……”
“别道歉。”他打断我，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发梢，又很快收回，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梨梨，我从没逼过你，也不会逼你。你和念安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酸，正想再说些什么，霍湘忽然出现在了宋毅然的身后。
“毅然，梨梨，在聊什么呢，怎么还躲在这里？该不会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吧？”
霍湘语调轻松，像是开玩笑一般，可我却本能的不适。
我蹙眉后退，拉开了和霍湘之间的距离。
“学姐，这里是实验室，是公共场合麻烦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
我以为自己已经提醒的足够直白，能让霍湘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不合适。
可霍湘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对着我摆了摆手。
“哎呀，我就是开玩笑而已，没别的意思，你们可千万别放心上。”
我和宋毅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排斥。
只不过为了后续的计划，我和宋毅然都并未发作，而是格外统一的选择了忽视，并未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