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盯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上面因为之前太过紧张,而被我用力而掐出了浅浅的白印。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了。
我预想了他的怒火,预想了他的心疼,甚至预想了他的冷漠,却唯独没预想到这种情况发生。
“我……”我试图开口,声音却细弱蚊蚋。
“我知道我错了。沈妄,对不起。”
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放下了揉眉心的手,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视线沉沉的,带着审视。
“错在哪里?”他终于又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多了一丝我听不分明的意味。
错在哪里?
我张了张嘴忽然间发现自己这一天犯的错可谓是数不胜数。
我沉吟片刻,最终决定从最开始的那件事说起,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偷偷跑去实验室。我明知道海伦的人还在暗处盯着,却只顾着药物项目,不顾自己还怀着孕,把自己的安全置身事外。我不该在你好心劝我的时候跟你置气,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却偏偏执拗地跟你顶嘴。更不该说那种伤人的混账话,让你担心……”
话越说越哽咽,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
“……沈妄,真的对不起。”
我抬眸望着他,眼底满是愧疚与不安,等着他的回应,哪怕是一句指责,也比现在的沉默要好上许多。
沈妄在我说完之后,就一直沉默。一时间,病房里只剩我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
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瞬间让我止住了哭声。
我仰头看他,泪眼婆娑间,他的目光依旧沉沉,却没了之前的淡漠,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无奈。
他握着我的手,力道不轻不重,拇指的指腹却无意识地一下下摩挲着我的手背,带着一种安抚的节奏,也泄露了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梨梨。”他开口时,我心脏猛的跳动了下。
“你说你知道错了,知道不该瞒我,不该冒险,不该说伤人的话。这些,我都听进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像沉静的潭水,紧紧的锁住我。
“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这么生气?”
这个问题让我顿时愣住,泪水悬在睫毛上,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一种浓烈的情绪。
“因为我发现,我拿你没有办法。”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
“我担心你,劝你,甚至跟你吵架,都拦不住你往危险的地方去。我说重话,你比我更倔,我软下态度,你当时听了,转头又可能固态萌发。我一直觉得这是你的性格使然,其实也没关系,因为我会保护你。直到你倒在那里。”
他的目光越过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让他肝胆俱裂的场景,眼底的平静被撕开,露出底下汹涌的惊悸。
“这次,是我及时赶到,疏散了那些闹事家属,把你送到了医院。那下次呢?如果再有下一次,如果再发生这种我……”
他猛地收住话头,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假设。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明晃晃的后怕。
“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梨梨。”
他松开我的手,那温暖骤然抽离,让我指尖发凉。
“你好好养身体。实验室的事,海伦那边,我会继续跟进的。”
他说完,没有再看我,转身径直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也仿佛隔绝了所有声音。
病房里一下子空得吓人,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我自己压抑的、几乎窒息的呼吸。
冷静一下。
这四个字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我心慌。
它意味着沈妄主动和我主动拉开距离。
这放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而我心里也清楚,不管我说什么,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变这种情况。
无力感在我心头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几天,沈妄真的没有再出现。
林雅如倒是每天都会来,带着家里厨房精心炖煮的营养餐,汤汤水水,花样繁多。
她绝口不提沈妄,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些琐事,公司里的八卦,或者念安最近在幼儿园发生的一些趣事。
我看得出来,她是在尽可能的想要我开心。
“来,梨梨,尝尝这个虫草花鸡汤,炖了好几个小时呢。”林雅如舀了一小碗,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道了谢,用勺子舀起,送进嘴里。
汤是温热的,滋味应该鲜美,可到了我口中,却味同嚼蜡。
我机械地吞咽着,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尽管知道,他今天大概率也不会来,可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期待和侥幸。
“妈妈,你怎么不吃了,干妈手艺很好的,汤特别好喝!”念安趴在床边,小手努力扒着床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我手里的碗,又看看我,奶声奶气地催促。
小家伙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我的低落,这两天也格外黏我,总想用他的方式哄我开心。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舀了一小勺吹凉,递到他嘴边。
“妈妈还不是特别饿呢,念安想吃的话,不如替我吃一点?”
念安却摇了摇头,像个小大人似的。
“我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喝过了,这是留给妈妈的,我不喝了。妈妈,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妹妹,更应该好好吃饭啊,”
我看着念安那副和沈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张脸,心头酸涩难当。
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气?还是……真的对我失望透顶了?
我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安,也更加食不下咽。
念安似乎是看出了我心情很差,有些不知所措的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林雅如。
林雅如看着我们,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我手里几乎没动几口的汤碗,放到一边。
“不想吃就别硬撑。身体是自己的,你得先好起来,才有精神想别的。”
我知道她说得对。可心里空落落的那一块,胃里也仿佛被堵着,再好的东西也填不进去。
这种悬在半空、无所依凭的感觉,比身体的疼痛更难熬。
我看着林雅如,动了动唇瓣,有些艰难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沈妄他……最近在做什么?”
林雅如闻言,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见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副听不到答案就不松口的架势,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能忙什么?还不是实验室和海伦那点事。保护剂在医院试用得顺利,后续优化和批量生产的事要盯着,海伦那边证据快收齐了,他每天跑警局、跑实验室,连轴转。我听念安说,他晚上都睡不了几个小时呢。”
她顿了顿,看了眼我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没忍住补充了一句。
“梨梨,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要我说啊,他不是真的不管你,是还没缓过来那股后怕,也想让你好好想想,别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
念安趴在床边,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晃了晃。
“爸爸晚上回家都好晚,还会对着妈妈的照片发呆。妈妈,其实爸爸也是想你的,只不过是不告诉你而已。”
我看着念安的眼睛,苦笑了声。
“他肯定对我很失望。”
否则怎么会宁愿在家里看着我的照片,也不愿意来医院和我见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