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我的声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我几乎能想象出沈妄紧抿着唇,眉头深锁,在进行激烈思想斗争的模样。
我知道他是想要阻拦我的,但是同时他也了解我,知道我说得出就做得到,强硬阻止只会让我更坚持。
几秒后,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无奈的妥协。
“……好。”
他答应了,但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记住,只探口风,不要激怒他。无论他说什么,都保持冷静。通话时间尽量短一点,并且录音,结束后立刻告诉我,好吗。”
我知道沈妄是因为担心我,才有这么多的要求,于是我想都没想,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我答应你。”
挂了和沈妄的电话,我只觉得自己掌心一片冰凉潮湿。
林雅如还在厨房里哼着歌,汤汁翻滚的香气隐约传来,给人悠闲安心的感觉,与我将要做的事情格格不入。
我定了定神,没有惊动她,而是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阳台,并轻轻拉上了玻璃门,隔绝了室内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洒在身上,但我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我找到那个几乎刻在脑子里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
这是主动踏入雷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都没办法预料得到,哪怕是我,也不清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比起未知,静待着危险来临更让我坐立不安。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后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在安静的阳台上格外清晰刺耳,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电话响了五六声,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按照计划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咔哒”的声音。
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那头是一片死寂。
没有呼吸声,没有背景音,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
就好像电话那头连接着一个虚无的黑洞,能吞噬掉所有声音和人的希望一样。
这沉默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具压迫感。
我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努力稳住呼吸和心跳,按照想好的说辞,缓缓开口。
“H先生,距离我们上次通话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不让我看到你的诚意,那么我想,这笔交易我们实在没得谈。”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留出空白,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但电话那头依旧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过来。
我蹙了蹙眉。
这个反应可不是我想的。
于是我顿了顿,继续说出第二句,也是我准备好的最后一句试探。
“还是说,你人在国外,短时间内实在赶不回来呢?”
话到这里,电话那头的人终于不再沉默。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太多了。不过也对,能发明出那样的新型药物。肯定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你让我对你更感兴趣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听着对方的话语,心中骤然间掀起了狂风骇浪。
原因无他,这次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居然没再用那合成的电子音,而是用了他本来的声音。
H先生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还要沙哑一些,但仔细听却能听出,对方应该是个中年男人,最起码在五十岁左右。
“感兴趣?”
我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刻意模仿着他的语气。
“你对我感不感兴趣,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拿出我想要的东西。你既然想要我手上的专利,那总得先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吧。虽说我确实想要钱,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费尽心血熬了这么多年才发明出来的东西。如果连面都不见,就交给你这个陌生人,那我岂不是在自己糟蹋自己的心血?”
“心血?”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掌控一切的傲慢。
“你可能误会了一些事情。我承认你确实很聪明,能够调查到我在境外,但你以为,这就能让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没等我回答,他的声音突然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一样。
“专利我势在必得,区别只在于你是主动交出来,还是让我用手段拿。至于诚意——”
他刻意停顿,背景里隐约传来外语的声音。
这更能证明,他现在的的确确就在境外。
“我的诚意就是没立刻对你和念安动手。你该庆幸,我暂时还不想毁掉这么有价值的筹码。但如果你再这样继续拖延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我可就不保证了。”
念安的名字像针一样刺进我的耳膜,我浑身一僵,指尖攥得更紧。
但我不能慌。我深吸一口气,语气比刚才更强硬了一些。
“你想用我儿子来威胁我?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了,你确定要和我闹个鱼死网破吗?我手上的专利核心数据只有我知道,如果你真的敢对我儿子出手,我保证我就算毁了它,也不会让它落在你的手上!”
“是吗?”他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笑意。
“那我还真是想看看,一个是你费尽心血研发了这么多年的新型药物,一个是你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宝贝儿子。”
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到时候,你会怎么选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再次被干脆地挂断,只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
“嘟…嘟…”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他最后的那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我最深的软肋,也让我陷入了无边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之中。
我扶着冰冷的阳台栏杆,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我此刻冰冷的内心。
或许沈妄是对的,我不该打这通电话给H先生。
这通电话非但没有让我探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反而彻底激怒了他。
倘若念安真的因为我受了伤,那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我看着屏幕上“沈妄”两个大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翻涌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梨梨?”他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的引擎声让我知道,他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通话结束了?情况怎么样,你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急切。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开口时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
“沈妄。我……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而是沈妄平静的问询声。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把通话录音发给我。”
他冷静的态度像是一剂镇定剂,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我按照他说的,将通话录音发了过去,随后靠在墙壁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天空,语气低落。
“我和他彻底谈崩了。在我说出他人在境外的事实以后,他就没有再用变声器了。他承认了他在境外,还用念安的安全威胁我把东西交出去……”
我言简意赅的将刚刚通话的内容说给了沈妄听。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妄在电话那头安静地听着,像是真的很冷静一样,但那略微加重的呼吸声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直到我说完,他才沉声开口。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只有安慰。
“你没有搞砸,梨梨。你做得很好,比我们预期的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