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沈妄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小腹上，那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保护姿态。
我喉咙发紧，准备好的搪塞话语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仿佛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显得徒劳。
“我……”我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门铃声骤然划破了夜的宁静。
“叮咚——”
声音急促而响亮，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卧室里令人窒息的僵局。
我和沈妄俱是一怔。
这么晚了，会是谁？
沈妄眉头微蹙，眼底的探究被一丝警惕取代。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间带着职业特有的潇洒利落。
“我去看看。”他低声说，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走出了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我僵在原地，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穿过客厅，走向玄关，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惊险对话而狂跳不止。
门铃声停了，接着，隐约传来开门声，以及一个我觉得有些耳熟，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抱歉，这么晚打扰……”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后面的话我听的并不真切。
但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对我而言，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暂时将我从被沈妄步步紧逼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我缓缓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身体却依旧因为后怕而微微发颤。
我低头，手下意识地在小腹上轻轻抚过。
那里依旧平坦，却藏着一个足以搅动我生活的秘密。
门外，沈妄与来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
我靠在床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和我有关系，难道是……H先生？
我正胡思乱想着，卧室的门忽然间被打开了。
沈妄站在门口看着我，神色晦暗。
我愣了愣，迟疑开口。
“怎么了？”
“有人想见你。”
这个时间，有人想见我？
而且还不是通过电话联系我，而是直接找上门来。
究竟会是谁呢？
巨大的好奇心让我暂时压下了心底的慌乱，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到客厅，刚绕过沙发，就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身影。
穿着一身素雅连衣裙的车满玉，手里拎着几个精致的礼盒，正看着我。
看到我出来，她立刻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和沈先生。”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我脸色苍白，有些关切开口。
“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
沈妄因为她的这句话，目光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避开两人的视线，勉强笑了笑。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车小姐深夜到访，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妄站在一旁，手臂自然地搭在玄关柜上，神色晦暗不明，目光在我和车满玉之间来回流转。
车满玉点点头，将手中精致的礼盒放在旁边。
“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聊？”
我点点头，侧身将她让进客厅。
沈妄默不作声地跟了过来，站在沙发旁，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立在我旁边，像是在守护着我一般。
车满玉优雅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不用我多问，她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这么晚来找我的用意。
“其实这次冒昧来访，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
我有些意外。
我们名下虽然都经营着服装工厂，但如今的业务侧重并不完全相同，交集不多。
更别提之前她还想从我手上抢走已经签好的业务。
总的来说，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怎么都不像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交易的样子，她怎么会突然找上我呢？
“是的。”她微微前倾身体，神色认真起来。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准确地说，是我的原材料供应链出了很大的问题。一批关键的面料被卡在境外，短时间内我也没办法解决，但目前我手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海外订单，马上就要到交货期了。”
她顿了顿，随后继续道。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找你做这笔交易？其实原因很简单，整个镇子上，只有你的工厂规模最大，而且信誉也很好。我相信，这么大的工厂，手里绝对有一部分备用的高端面料库存。我想从你这里紧急调拨一批，价格可以按照市场溢价计算。当然，如果你工厂有空余产能，我希望你能接下这部分订单的生产，佣金我们按最高比例算。”
我因为车满玉的这番话怔住了。
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交易，不仅能清掉部分工厂里的库存，还能赚取一笔可观的加工费。
若是平时，我肯定会认真考虑。
但现在……
我的手下意识地轻轻覆在小腹上。
怀孕初期的疲惫感和不安萦绕着我，再加上那个隐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露出獠牙的H先生……
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分出精力处理这么紧急突然的合作。
万一中间出了纰漏，不仅要赔钱，更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可车满玉亲自上门，态度诚恳，还带了礼物，直接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
我沉吟片刻，斟酌着措辞开口。
“车小姐，非常感谢你的信任。你说的这笔交易听起来确实很有吸引力……”
我抬起眼，迎上她期待的目光，语速放缓。
“但是，你也知道，工厂的运营需要协调各个环节，库存和产能都需要精确核算。这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仔细评估一下手头的资源和排期，明天下午之前，我再给你确切答复，可以吗？”
车满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当然，应该的。是我太心急了。”她站起身，没有丝毫想要多留的意思。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等你消息。”
我也跟着起身。
“好，车小姐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送送车小姐。”
几乎是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的沈妄忽然开口了。他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随后几步走到车满玉身侧，做出了请的手势。
车满玉似乎对沈妄的主动有些讶异，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沈先生了。”
沈妄没再看我，径直陪着车满玉走向玄关。
我站在原地，听着门外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和最终的关门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深的疲惫。
我缓缓坐回沙发，指尖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
这笔交易，我到底该不该接？
接了，意味着短期内工厂需要进入高速运转的状态，而我必须投入大量精力去协调、监督，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挑战。
可若是不接……
我抬眼，目光扫过玄关柜上那包装精美的礼盒。
车满玉亲自登门，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其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笔订单，更是一种人脉和资源的示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就在我心乱如麻之际，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妄送完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