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荣被断了两指后，妖气有所泄露，周身萦绕着人参的气味，逢人便要扯谎。她想了想现在的处境，与其还在这里思来想去，倒不如现在就拉上龙儿偷偷走人。
她当即收拾起东西来，上次和龙儿逛街买的一堆东西肯定是带不下了，整理来整理去，其实也就少了一只鞋子，便是落在云若萱那里了。虽然宝贝得紧，但想想她和龙儿吃住都在他家，还让他搭上几天病，哪还好意思再去跟他吵要只鞋子。
她将之前断下来的两截人参放在一个锦盒里，当做是送给云若萱的离别礼物，还留了张纸条：就此别过！
拎着小包袱正要出门，云意却来了，一见堇荣和龙儿要走，赶紧拦下来，急道：“堇荣姑娘，以前你要走，云意不敢阻拦，但现下你和少爷……你这要是一走，少爷他肯定会失落的。”
堇荣道：“云意，我和你家少爷没什么可能，你有这闲工夫，撮合撮合他与沐若姑娘吧。”
“就因为她，所以你不愿意留在这儿？”云若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堇荣一转头，见他朝这边走来，手里正拿着那只装着人参的锦盒。
“若萱……”她只叫了他一声，便已经无话可说。
云意拉着龙儿走了，只剩下堇荣单独面对云若萱。
云若萱道：“堇荣，是否我前几日说得还不够明白，你依然怀疑我对你不是真心？”
堇荣摇摇头。
“是沐若有欺负你？”
“才没有，她很好……”
云若萱不等她说下去，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堇荣茫然答道：“你和我才认识多久？我是哪里来的？家中可还有亲人？若萱，你对我……究竟了解多少？像我这样一个身份来路都不明的人，真的值得你花心思吗？”
云若萱目光垂下，凝眸看着她，道：“是的，我都不知，以前我也怀疑过，你来洛城要做些什么？是否故意接近我？会不会对我有所不利？但是现在我相信你，来路不明又如何？没有身份又如何？”
他说着拉起堇荣的手，见两根手指上缠着绷带，便一点点拉扯开，“你也不用再瞒我了，什么样的堇花，还能散发出人参味啊？离别不忘赠礼，倒是有来有回，但一想到是从你手上剁下来的，谁能吃得下？”
堇荣缩回手，一言不发。
云若萱又道：“放心，即便你是根千年人参，我也舍不得吃。其实一直以来我搜集人参，并非只为了治病，而是……算了，这桩旧事，留待日后再与你细说。”
堇荣想到走廊尽头那个人影，明白这府内处处都是云若萱的眼线，这倒也正常，她没太放在心里，只是诧异问道：“为什么愿意这样对我？”
“不自觉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云若萱的目光中盈起一丝笑意，“长白山上，初次见你，便觉得你的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污浊。你在火光边突然高兴地抬起头，告诉我你叫堇荣，五月堇花欣欣向荣，我记下了，自那一刻起便再也忘不掉。”
堇荣也记得，记得那一夜抱着他的衣服睡得酣甜，萤火微光，一梦到天明，但是……她喃喃道：“若萱，你会后悔的，你现在不让我走，终有一天会后悔的。”堇荣心中动摇了，为什么不可相恋？她偏就喜欢这个人了，又能如何？
云若萱只是将她拥入怀中，眸中含着淡如春水的笑意，“那就留下来让我后悔吧，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一定就会后悔？”
轻描淡写似的话语，不试试怎么知道后悔？
躲不开的，终究是躲不开——那就陷进去好了。
堇荣倒是想看看，这天地纲常，究竟是以谁的意志在主导。今日我就是决定爱他了，你又能如何惩罚我？
*** *** ***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堇荣和云若萱一日不曾分开。他在水榭里教她下棋，日落时分，仰头看晚霞笼罩下的水面，绯红一片，犹如轻纱掠地。
水面上有一叶轻舟，有风吹过时，它划破水面上瑰丽的红纱，兀自闲闲地漂浮着。
一日中午，云若萱来了兴致，说是要为堇荣画眉，让云意拿了石黛和石砚来，磨碾成粉末，以水调和。堇荣素来不施脂粉，连眉笔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见了那小巧精致的笔忍不住喜欢，拿来镜子看着他画。
玉笔轻点飞絮，黛色渐浓，深浅入时无。
云若萱画在一半，看着堇荣笑道：“粉白黛黑，施芳泽只，看来我的画功又增进了。”
堇荣放下镜子，问道：“你是不是也会为沐若姑娘和青青姑娘画眉？”
云若萱用笔点点她的鼻子，忍俊不禁，“吃醋了？我倒是想啊，可是没有机会，她们在妆容未定之前，从来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堇荣故意说：“你是不是在说我素着张脸太难看？”
云若萱认真道：“脂粉香浓，美则美矣，可我更喜欢这样真实的堇荣。”
堇荣不自觉倚入他怀里，几日相处下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若萱放下笔去抱她，双手环绕着她的腰肢，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堇荣，上次的‘不情之请’，不如再商议商议？当然，不是找你做戏，是认真地娶你，你可愿意？”
堇荣道：“你疯了？忘了我什么身份？”
云若萱道：“我不在意，更不想你受委屈。”
堇荣蹙蹙鼻子，道：“我不委屈啊，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在一起，高兴一日是一日，高兴一世是一世。”她未说出口的是，私心里，还是给云若萱留了后悔的余地，他但凡后悔了，不想和一个妖在一起，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便可随时抽身。
云若萱自然也听出来了这个意思，“你这样不认真的态度，对我反而不公平……”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一声呼喊。
二人转过头，见云落在岸边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摔进了河里，刚才那一声惊呼正是他发出的。
云意在一边拍着手大笑。
云落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找云若萱，见到他和堇荣那么亲近，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才落下水去。
堇荣想从云若萱怀里出来，他却抱着她不放，道：“让他习惯了就好，不然总是一惊一乍的。”
堇荣低头笑笑。
云若萱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选择的路，从来都是一个方向走到头的，我不会后悔，你也别想后悔。”
堇荣想了想，道：“好，不后悔。”
没过多久，云落一身是水地走过来，满脸憋屈道：“少爷，老爷让我来找你，说是上次带给贤妃娘娘的雪莲，吃了很管用，特意派人带了谢礼来，让您这会儿过去一趟。”
云若萱道：“你去换身衣服，我一会儿就去。”说罢亲亲堇荣的额头，“这会儿太阳大，你先回屋去，我晚点来看你。”
堇荣看着他走远，在水榭里又独自把玩了会儿棋子，终于抵不过日中毒辣辣的太阳，拉着云意回房去。人参本就喜欢阴凉之地，受不了强光日晒，她比正常人更难抵挡盛夏的闷热，如今这酷似蒸笼的天气，身上找不到一处舒服的地方，真是难熬。
堇荣在房间里喝了几杯凉茶，云意进来放了些糕点。见她抱着几件衣服，堇荣诧异道：“怎么现在要洗衣服？”
云意答道：“不是拿去洗，这些是少爷的衣服，有些地方坏了，我正要拿去扔了。”
堇荣见那衣服色泽如新，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坏了，拿到手里仔仔细细看了看，道：“真是娇生惯养的，不就是裂了几个口子吗，这都要扔？”对云意道，“你去拿针线来。”
云意惊讶道：“堇荣姑娘会补衣服？”
堇荣自信地点点头，想着和容嫣相处这么些年了，要是连这点都不会，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然而针线一到手，才知看着容易、做起来难。拆拆缝缝一下午之后，她头昏眼花地发现，眼前的衣服似乎比之前更破了，线头都露在外面，免不了又要重做一次。
想着云若萱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堇荣忙加快速度，不想让他看见她手忙脚乱闹笑话。心中一急，针扎到手上了，她颓丧地叫了一声，手已经被人抓了起来。
堇荣惊讶地看过去，却是云若萱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边，此刻正看着她被绣针刺破的手指。
堇荣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若萱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了伤口，才道：“刚来，看你忙忙碌碌的，没敢出声，早知道我不出声你都能扎到自己，就早些叫你了。”
听他语带玩味，堇荣哼了一声。
云若萱吹吹她的手指，问道：“还疼不疼？”
堇荣拿回自己的手，道：“一个小伤口罢了，做什么急成那样？”
云若萱低下头看着她，道：“心疼。”
堇荣道：“你何时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云若萱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直都会。”
堇荣叹了口气，道：“白忙活了一下午，缝得一团糟，还是让云意拿去扔了吧，我以后再也不干这活了。”
云若萱笑道：“不扔了，让云意拿回去，我明日穿上试试。”
“别啊，穿上得让人笑话。”
云若萱捏捏她的鼻子，“那也没关系，反正是笑你不会针线，我这个受害者，还能得到些同情。”
见堇荣额上都是汗水，云若萱抬手擦去，问道：“很热吗？”
堇荣闷闷地反问他：“你不热吗？”
“好像……也不是太热。”
堇荣大叫：“我好热啊！洛城这地方又热又烫，像个火炉一样，再这样下去，半个月后你就找不到我了，直接到果子铺里买一样叫堇荣干的食物！”
云若萱笑起来，“真有这么夸张？”
“绝对有！”
云若萱松开堇荣，道：“好好好，你再忍耐忍耐，这几天过去就会好些。”
堇荣问：“还要过几天？”
云若萱想了想说：“七夕之后就会好些了。”
“七……夕？”堇荣眨着眼睛看云若萱，“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啊，若萱，洛城的七夕好玩吗？”
一说到玩，她就来劲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去过，心里正痒痒。
云若萱道：“七夕晚上人多、热闹，整个洛城大街都有灯会，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看看。”
他笑看着她，脸型的轮廓显出柔和的弧度。
*** *** ***
第二天一起来，堇荣便觉得气候不那么热了，反而有些丝丝凉意从外面传进来，她惊讶之下推开门去，看见云若萱正带着几个下人往她的住处搬运冰块。
堇荣见他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的样子，忙打着伞出去，“别又热病了。”
云若萱笑道：“你起来了正好，屋里也放几块。”说着便让人把最大的那块搬进去。
待到搬运冰块的众人离去，堇荣喜滋滋地扑在一块大冰块上，暑气顿减，问云若萱道：“你哪儿找来的这些冰块？”
“凡是你想要的，我就都能找来。”他说着把堇荣拉离那冰块，“放在室内降降暑就好，可不是让你抱着它，小心冻坏了。”
堇荣顿了顿，忽然高声喊道：“云若萱！”
云若萱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堇荣低低头，埋到他怀里，一时间语无伦次地小声道：“谢谢你，我很喜欢，喜欢这些冰块，也喜欢你。”
云若萱从未听她说过这般话，眼神闪过有惊喜的火焰，下一刻，已然抱她在怀，低喃道：“有多喜欢？”
堇荣见他眼神中露出一丝迷离之色，略一思索，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他俊秀的下颌。
云若萱抱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不知从何而来的渴望，让堇荣略微仰起头，寻找到他的唇，伸出小舌尖轻触他的唇瓣。想到他上次亲吻她时突如其来的霸道，撬开她唇时的温柔而坚定，堇荣抱着他的手微颤，却怎么也不敢像他那样更进一步，只闭上眼睛，轻轻吻着他温润的唇。
云若萱主动张开嘴含住她的舌，在唇齿间温柔地吸吮着，一手环着她，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流连于她的腰际，又渐渐上移，几欲覆盖她身体的每一处。薄薄的碧纱衣，根本阻挡不住二人之间的距离，他的手愈渐滚烫起来，被他抚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燃起难耐的燥热。
堇荣害怕再这样下去两人都要失去理智，便轻轻将他推开，微喘着息喊了他一声，“若萱……”
抬眼迎上那幽邃的眼神，似是升腾着难以言说的占有欲。
云若萱不让她离开，伸手将她拥紧，亲吻着她的额发、眼睛、鼻翼……沿着脸颊一路往下，温暖湿润的唇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温柔的气息一下子溢满堇荣的全身，她再难自持，浑身软而无力地帖服在他身上。
这便是情之欲吗？焚烧尽所有的矜持与理智，将世俗的教化和纲常全数丢弃、此时此刻，只想和他长久地相拥着，再不分开。
见堇荣应和，云若萱不再犹豫，将她横抱起来，迅速走至床前。堇荣勾住他的颈项，近在咫尺，见他眉目清朗、风姿俊秀，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这便是月老的灵犀簿上一一勾画的、世间每个女子都会有的……良人吗？
欣喜之中，又徒生疑虑：我并非人，月老再傻，都不会让我这个妖精牵连起一个人间男子，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属于我啊，眼下，我可是在夺取她人的幸福？
但是堇荣来不及多想，下一刻，已经置身于柔软的锦被上，云若萱的身体紧贴着她，双手正不急不缓地解开她腰间的绦带。绳带被抽离之后，纤细的腰更加不盈一握，他探入她的衣服，摩挲着她腰间的柔嫩，时轻时重、时缓时慢。
堇荣忍不住扭动身体，娇声唤道：“好痒！”
云若萱低笑着吻她颈项，将她的衣物渐渐褪去后，又倾下身去吻她的胸口，急促的呼吸深深浅浅地吹拂在她胸前。
堇荣半裸着，紧闭双眼，丝毫不敢动。云若萱正欲解她下裙，忽听得门外云意焦急喊道：“你要做什么！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