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一个比这条小路还要荒凉的一座墓碑。
那个墓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立的了,这里只是一个废弃很久的小路,现在的人想要走动基本不会过来这边,只有一些考古学家和画家之类的人才会偶尔出现在这里。
小小的一块石头,上面简简单单只写了一行字——身虽九死但其仍犹未悔。
漆金的字已经随着时间慢慢褪了好几层颜色,只剩下一点点笔画拐角处的黄,他慢慢蹲下来看着那块小小的墓碑。
墓碑的两个角已经被风雨磨得有些圆了,上面并没有写明埋葬的人是谁,他现在已经可以认字了,上面的字也能看懂。
他有些魔怔一样地看着那块平平无奇的墓碑,要是放在别人眼里,这可能就是一座穷酸的,老旧的一块碑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但在他看来,这个墓碑虽然从未见过,却让他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的大脑猛地疼痛起来,大量陌生的记忆灌进他的脑子,像是站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大量的记忆让他有些恶心,而在那无数杂乱的记忆中,唯有三个字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身上。
林亦之。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泪水止不住地模糊了他的视野,他又变回以前那个脏兮兮上着课被人打扰的孩子,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年轻男人打破了他们厚厚的教室,一枪打死了他们那个讨人厌的老师。
男人带着他吃饭,洗澡,看动画片,他每次抬头,都能看见男人那温暖的笑容。
林亦之。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那块无名的陌生墓碑,却陡然看见了自己身上干涸氧化的暗红血迹,一瞬间他的手停在了空中。
是了,他现在是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混账,替别人干着见不得人的下作勾当,他现在还没有资格去碰触那个有着九死而未悔的无名氏。
他猛地跪下来,膝盖一瞬间扎进无数细碎的石子,红色的血渗出来染红了裤子,他毫无知觉一般继续看着那块墓碑,对着他俯身拜了拜,既是感谢,又是尊敬。
而后他缓缓抬起手直伸那天空,夕阳已经消逝地差不多了,他的手上还是那干涸暗沉的血迹,让他自己看了都有些作呕。
夕阳还有一点点的头露在外面,漂亮的云层一朵朵堆在一起,灿烂而短暂地在天空呈现出一片美景。
良久之后他轻轻地将那只手虚虚地放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举过头顶,他低着头,带着些忏悔的意思,眼眸里尽是愧疚,既是对林亦之的,也是对那些死于自己手下亡灵的。
他膝盖的血已经止住了,那些稀碎的沙石大部分已经陷进了他的膝盖,血肉模糊地透过布料狠狠地剜去他的血肉,而后取而代之。
他决定要做些什么,于是他就此消失在了那个duppy的视线中。
但他并不是恶鬼的毒药,只是他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
他被恶狠狠地抓住扔在了duppy面前,被迫抬起头看着那张恶鬼面具,狰狞的可怕的。
“为什么跑了?”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责怪的意思。
“我,我不想杀人。”他有些害怕,但还是说了实话。
“不想杀人?林亦之的仇你不想报了?”男人又搬出了以前的那一套企图让他再一次乖乖就范。
“我,害怕。”他有些口吃,垂下了眼睑不敢再看男人那嗜血而恶毒的眼睛。
“害怕?”男人感到好笑地冷哼一声,他走到他面前,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没用的废物。”
于是他只好被迫看着他。
“你这双眼睛,真漂亮啊,”谁知道男人却陡然转移了话题,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抚摸过他的脸颊,“纯粹的血红,病白的肌肤,高素质的身体水平,再加上我的一部分脑子,你可是到了连任何人都会艳羡都程度呢?”
他并不明白男人突然说出这种话的意思,心里却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就是这样一副身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男人突然疯狂地收紧了捏着他下巴的力气,让他不由得痛呼出声,男人却还在恼怒,“你居然说你害怕?!”
他恐惧地看着男人,那种疯狂而偏执的疯子,直觉告诉他长久下去他肯定不会善终。
“好啊,好,你害怕,”男人气愤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疯狂地瞪着他,让他不寒而栗的同时又有些奇怪,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成全你。”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这个男人居然轻而易举地放过了自己?!
“不过,”但男人很快又笑着一拳打向了他,嘴角一下子就破开一道口子,一如他眸子一般艳丽色彩的鲜血马上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你必须照我说的做。”
他被打得偏过了头,头晕眼花的。
“不知道之后你会不会后悔现在这么要求我呢?”男人似乎是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很满意,笑着讽刺了他一句。
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耳朵里好像也有血流出来,嘴角也疼的张不开,一瞬间他都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真是可怜。”恶鬼面具的主人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双细瘦的手上还带着他的血。
男人走了,只留下他被丢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
没过两天他就被带出去扔在了现在这个训练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一开始他还愿意跟着别的队员训练,后来他干脆就我行我素。
反正在别人看来他只听令于那个男人,所以一直也没有人敢对他的迟到指手画脚。
一年一度的追悼他都有在做,平时他只是负责替那个男人运输货物,绑架一些世家的长老去见见男人。
他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男人没有发现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毕竟在男人或其他人眼里,他只是一个由于药物而先天智力缺陷的傻子,但他自己知道,他的脑子里可不止他一个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