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胡芳家楼下 昏 外
面色憔悴的胡芳穿着老气,俨然变了一个人,丝毫找不到当年的风情。胡芳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个一脸叛逆的少女。少女穿着一套中学校服,头发却披散着,发尾染成了蓝灰色。
胡芳:你可消停点吧,要是被开除了,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少女:我的事我自己交代,用不着你假惺惺!
胡芳:你看看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一会吃完饭就去把头发绞了。
少女:我就不!你凭什么绞我头发?你算老几?
胡芳站住:我是你妈!
少女:你别不要脸!
胡芳气极到说不出话来,停下自行车冲到少女面前,瞪着她。少女不甘示弱,挑衅地回视着。
少女:怎么,想打我?
远远跟在少女身后的两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冲到跟前,一个护住少女,一个包抄胡芳身后。
男孩甲:你动她一试试!
竟在这时她看见了站在对面的胡广来,胡芳有些预料不及的慌张和窘迫。
姐弟俩就这么隔街对望着。
2、胡芳家 昏 内
门一开,少女嚷嚷着甩了鞋走进去。
胡芳老公和婆婆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少女:奶奶,她家那个杀人犯来了,就在楼下。可吓人了!
婆婆一惊:谁?哪个杀人犯?
丈夫:他怎么找来了?他不是在大牢里关吗?
婆婆:你怎么把这样的人给引家里了?多危险啊!你不是保证过再不跟他来往吗?
胡芳低着头在门口换鞋:他就是来给我爸妈上坟的,明天磕了头就走。
胡芳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
婆婆:我警告你可不能把他给带上来,赶紧把他给弄走!
3、 胡芳家楼下 夜 外
胡广来站在楼门口等了很久,路灯啪的一下亮了。
一会儿,胡芳加了件外套走出来。
胡芳:走吧。
4、 街道 夜 外
姐弟俩一前一后的走着,心里都百感交织,却不知从何说起。
5、 小旅馆房间 夜 内
胡芳开门开灯进屋,打量了一下简陋的房间。
胡广来站在门边。
胡芳:我婆家不太方便,你先住这吧。
胡广来:爸呢?
胡芳拉上窗帘:半年前走了。瘫了十年,胰腺癌走的。
胡广来有些发愣。
胡芳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桌上:你自己吃点东西,明天去坟上磕个头。
胡芳说完便走了出去,留胡广来一个杵在屋里,他攥紧双拳。
6、墓园 日 外
胡芳给父母合葬的墓碑前摆上蜡烛、点着香、放好供果,烧了些纸钱。
胡广来跪下给父母磕头,胡芳垂眼在一旁站着。
胡广来连磕几个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额头碰在地上咣咣做响。
胡芳:差不多得了,人都没了,这些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胡广来站起身,给父母鞠躬。
胡广来:姐…
胡芳:坟也上了,头也磕了,你可以走了。
胡广来哽了半天:姐,你过得不好,我可以照顾你!
胡芳:我过得挺好。我婆家不同意我和你来往。
胡广来:听说秦波他们家也搬来了,他们没难为你吧?
胡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难我干嘛!
就在这个时候,秦波的母亲带着家里几个亲戚气势汹汹地追到墓地。看到胡广来真的站在那儿,不禁悲愤难当。
秦波母亲:胡广来!还真是你!我就知道你准上这来,你还真有脸来!
胡广来其实早已记不得秦母的模样,但看这架势他也猜到了几分。
秦波的母亲上来揪住胡广来就一通捶打:你怎么还能活着啊!杀人偿命!你怎么能活着啊!秦波!儿啊!没天理了!你得给我儿子偿命啊!
胡芳有些发懵,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胡广来任由秦波母亲拉扯,没还手。
几个亲戚也上前推搡胡广来,胡芳缓过神来,急了。
胡芳大喊:你们差不多得了!别他妈蹬鼻子上脸欺负人!当年秦波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最清楚!这么多年了,我忍气吞声什么都没说,就是为了给大家留个体面!
秦母:我儿子做了什么?我儿子做什么了?还不是你这个黑心肠的勾引他,他能把命搭上?你弟弟能蹲大牢?你还有脸说话了!你不要脸,你不要脸啊!你怎么不死啊!你们怎么还能活着啊!
秦母失去理智的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胡芳头上脸上身上。
胡广来甩开愣在一边看戏的亲戚,过去一把抱开秦母。不知何时,他已把哑铃握在了手中。
胡广来:我烂命一条,不怕多几个陪葬的!你们要他妈的要还想好好活着就给我滚蛋!
胡广来把一瓶白酒砸碎在没有明火的纸钱里,火光砰的一下膨胀上来,燃起熊熊火焰。
秦母真有些害怕了,退到亲戚中。
此时墓园的几个工作人员小跑着赶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你们在这吵吵什么?走,都走,再不走我们报警了!
7、 城郊公交车 日 外
阳光从车窗照进来,整个车厢明晃晃的。
公交车上没俩人。姐弟俩并排坐着。
胡芳看着窗外,失了神。
胡芳:当年那一脚油门,应该是我踩的才对。
胡广来无话。
胡芳:也不知是我毁了你,还是你毁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想明白。
8、城市公交站 日 外
公交车驶出小站,露出刚下车的姐弟二人。
胡广来:姐,你保重。
胡芳眼圈红了,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包塞给弟弟:好好活着,别像我一样。
胡广来目送姐姐走远,一直到她隐没于人海。
9、城市街道|中港广场 夜 外
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的夜色里,高楼林立,现代感十足。胡广来看着周围的世界,与他而言更像是个虚幻的世界。夜晚被灯光和霓虹照得通明,光线比白昼更加刺眼,胡广来心头一阵虚无。这是哪?我是谁?我在哪?他拎着个塑料袋一脸疑惑的站在中港广场的灯光里,像个孤魂野鬼。
10、江面冰场 夜 外
江面已经结冰,有很多年轻人在上面滑冰。
胡广来坐在江边台阶上,喝着一小瓶白酒取暖。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停产了的随身听和一盒黑豹乐队的卡带。
他身后的江边广场上一群老太太不畏寒冷,兴致高昂地在跳广场舞。小音箱里发出的最炫民族风嘈杂热烈的歌曲。几排小灯泡围出广场舞范围,发出温暖的黄色的光,老太太们在震天歌声中舞得酣畅淋漓。
这热闹与胡广来无关,他轻抚着陈旧发黄的盒带封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1992年盛夏
11、钢厂家属院铁道 日 外
18岁的胡广来背着吉他,和他的鼓手孟朝阳,贝斯王建国,键盘钉钉
一起走在铁道上。胡广来展开双臂保持平衡走在一根铁轨上,旁边石道上走
着王建国和孟朝阳。最后面跟着呼哧带喘的钉钉,瘦弱的他扛着一辆崭新28自行车。
孟朝阳拎着一个时髦的录音机,放着崔健的《假行僧》——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钉钉:你们这帮孙子,倒是等等我,没看我扛着车呢嘛!
胡广来和孟朝阳一对眼神,没憋好屁。俩撒丫子就跑,害得钉钉愈加追不上了。钉钉一使劲,干脆把车扔在了地上,满头大汗地叉腰而立,上气不接下气。
几节运输钢材的火车由远及近驶了过来,胡广来逞能,等车头非常接近了才跳下铁轨。火车伴随着四个人的欢呼声呼啸而过。
青翠葱茏的画面定格。
1992年冬
12、钢厂家属院铁道 日 外
胡广来穿着皮夹克、牛仔裤和军靴,一条手织的围脖缠着脖子,鼻头冻得通红。胡广来骑着自行车,身后带着举着鼓槌裹着军大衣的孟朝阳。他们吼着崔健的《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精神抖擞,不畏寒冷。
胡广来和孟朝阳:咦耶,咦耶,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咦耶,咦耶,我的病就是没感觉,咦耶,咦耶,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
两人疯吼着穿过铁轨,骑进了家属院。
13、钢厂家属院一车棚 日 外
一个自行车棚,周围三面用塑料布包了起来。里面的自行车都被集中的挪到一堆,空出一小块地方被当作了乐队排练场。
王建国正在跟一个用来取暖的蜂窝煤炉子较劲,试了半天蜂窝煤没着,炉子里的报纸,树枝窜出火焰来。棚子里烟雾缭绕,钉钉和王建国都被熏得够呛。
钉钉咳嗽着跑出车棚:你这是要呛死我呀,王建国!你是不是傻!让你生个火取个暖你这废物还放上火了!你能干点啥!
王建国也一通咳嗽,一脸煤黑:有本事你来!懒得跟条蛆似的,卧那一天都不带动换,要不是看你冻得那死样,老子才不生火!你还跟我这嗷嗷叫上了。
胡广来二人骑车到达,乐不可支。胡广来把车停好的功夫,孟朝阳把鼓槌往腋下一夹,已经开始生火了。
孟朝阳:胡广来,你这是给我找了俩爹啊,歌没开始练,净伺候这俩祖宗了。
胡广来抱着吉他对着孟朝阳唱窦唯的《靠近我》:时常感到疲惫,辛酸和劳累,我也不愿去体会,那种苦涩滋味……
孟朝阳利索地生好炉子,拎进车棚里:走开走开,别挡道。
钉钉的键盘跟入旋律,建国的贝斯也进入,胡广来更来劲了,追着孟朝阳唱着。
14、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日 内
全党愿端正地站着,所长看着他这个样子笑了笑。
所长:坐吧,腰伤怎么样了?
全党愿:报告所长,早好了,不影响工作。
所长:坐坐。到了我们这儿啊,不用这么拘谨。手续都办好了?
全党愿:办好了,即刻就可以上任工作。
所长:咱们社区啊,民风比较淳朴,人员构成比较单纯,基本都是钢厂工人。平时顶多也就是些家长里短的纠纷,刑释人员也不多。你不用着急,慢慢熟悉就好。
全党愿:是。
所长:这个…上面把你调到我们这里来,也是希望你能重新建立一下对工作的信心…我知道,之前文宇同志的事,对你造成的影响不小…
全党愿:所长,您放心,我保证绝对不影响工作。
所长:啊,这个我肯定不担心。你当了那么多年兵,上过战场打过仗,之
前又是干刑警的,业务能力肯定是过硬的。实际上,到我们这里来,是屈
才了…你好好干吧,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全党愿起立敬礼:是,所长。
一名警官推开门:所长,先安排小全住小值班室了。
所长:坐了两天车,指定累了,赶紧休息休息,明天再正式上班。
全党愿:不用,所长,我不累。我收拾收拾就上岗。
15、派出所小值班室 日 内
房间很小,就一张单人床和窗口一张小书桌已满满当当。麻雀虽小,却已被全党愿收拾整齐。书桌上摆着一张全党愿和战友们的合影,一张和刑警队员的合影。
全党愿已经换好了警服。他站在门边挂着的小圆镜前,对着镜子戴上警帽。
16、钢厂车棚 黄昏 外
东北的天黑得早,家属院路灯已亮,旁边的家属楼也都上灯了,传来炒菜声。不停的有人进车棚停车。偶尔会有人驻足看热闹。
乐队仍在练歌,正唱着《无地自容》。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在车棚顶上,几个小伙伴吓了一跳,叫喊着跑出车棚。
胡广来冲楼上喊:谁他妈干的?缺不缺德!
楼上一大胖娘们探出半身:咋地,我缺德还是你缺德!老娘昨上了一夜晚班,回家睡个觉吧,就听你们搁这吼!吼了他奶奶的一天了,还没完!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楼门口冲来个高大的男人:你们这瞎哔哔一天了,邻里邻居的,白天我也就忍了,天都黑了还他妈哐哐哐哐哐哐,你们有完没完?
王建国:行行,大哥你消消气,我们这就练完了。
胖女人不知何时下来了: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地吼了一天,你们咋这缺德尼,你知道无地自容你咋不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胡广来忍不住了:你说谁缺德呢?
男人:我说的就是你!咋地!这是公用车棚,你当是你家呐!一群败家玩意!
胡广来突然扑上去就是一拳,砸在男人脸上:你说谁败家玩意呢?你有种再说一遍!
男人回首把胡广来撂倒在地,一字一句地:我说你是垃圾!
车棚里瞬间混战了起来。居民和乐队三人打成一片,只有钉钉背着已经收拾好的键盘,站在远处一个凳子上观战。
钉钉突然大喊:别打了,警察来了!快跑!
人群四散。钉钉跳下凳子要跑,一把被全党愿拽住衣领和琴包,他力气小,张牙舞爪也挣脱不掉。
其他两个警察拽开正在地面恶战的胡广来和男人。
另外一个警察扯开正在跟胖女人开打的孟朝阳,胖女人趁机又给了孟朝阳一脚。
17、派出所 夜 外
胡广来出来院子里,蹲着透气,看到正在铲雪的全党愿。
胡广来:你是新来的?
全党愿觉得好笑的看了胡广来一眼:嗯呐。
胡广来:我听里边说你是负责救助啥劳改释放犯的。
全党愿:嗯呐。
胡广来:那你咋跑去抓人呢,又不归你管?
全党愿:你家还没来人领你呀?就剩你一个了吧?
胡广来:我爸,贼拉要脸,打死他也不会来的。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想把我塞回我妈肚子里去。
全党愿:那不还得生出来吗?
胡广来乐了:也是哈!
全党愿:你爸干嘛瞅你这么不顺眼?
胡广来:我这不是玩乐队嘛!我爸他听不懂那玩意,就觉得我们是一帮不良青年搁一堆瞎闹。
全党愿:玩摇滚啊?
胡广来:那可不是咋地。
全党愿:摇滚这玩意我也不太懂,但我知道英国有个披头士乐队,歌挺好听。
胡广来眼睛亮了:你还知道披头士呢!行啊你!你都听过啥歌?都在哪听的?
全党愿:我原来队里有个警校毕业的小同事喜欢,我总听他唱,挺好听,那歌叫什么“嗨,朱德”,是这么说啵,你别乐,我说不好英语。
胡广来笑得捶胸顿足的:朱德!朱德!你太有才了!我快笑死了!
全党愿也乐了:朱德怎么了?咱们建国的开国元勋啊!
胡广来抹着眼泪:朱德!大哥,人是“Hey Jude”,是甲壳虫乐队的保罗.麦卡特尼写给他们主唱约翰.列侬儿子的歌。这跟咱那朱德大元帅不是一回事!
全党愿憨笑着:你会唱啊?
胡广来骄傲地:当然了!
胡芳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停下车,一脚踢在胡广来屁股上,胡广来喊着躲到全党愿身后。姐弟俩绕着全党愿追打。
胡芳:让你好好唱歌,你给我打架!我好不容易说服爸给你买的琴,你给我惹事!爸妈现在一家一家的给你去赔礼道歉,你还好意思在这笑!
胡广来:姐,你饶了我吧!姐,我错了!别打了!姐!
全党愿:行了,快跟你姐回家吧,大冬天的,回家吃口热饭去。
胡芳:还不快走!
胡芳骑上车,载着弟弟出了派出所大门。
胡广来冲着全党愿:明天我们排练你来,我唱给你听!
18、钢厂车棚 日 外
王建国坐在架子鼓前用手练习着基本鼓点,钉钉在拨拉键盘。
孟朝阳走到架子鼓前挤开王建国。
孟朝阳:去!一边儿去!别乱动我东西。
胡广来匆匆而来。进来就给大家分乐谱,全是手写的。
王建国:啥玩意?
胡广来:玩儿了这么长时间的国产摇滚,咱们今天也洋气一把?international一把咋样?
孟朝阳:英啥玩意?
胡广来:International!国际化!
钉钉已经把旋律弹出来了:这是甲壳虫的Hey Jude。
孟朝阳: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啊?上次那首粤语歌还没整明白呢。
胡广来:听说过甲壳虫么?
王建国:啥玩意?花大姐呀?
胡广来(嫌弃):钉钉,你有文化你给他们解释一下。
钉钉:甲壳虫是英国的一个摇滚乐队!Beetles,就是披头士!
王建国和孟朝阳:嗨,披头四啊!那能没听说过吗。
孟朝阳:不就是那披头散发的四个人吗?
钉钉笑岔了气:披头四!披头散发四个人!人家不是长头发好吗!
胡广来不为所动,已背好吉他:我昨天扒了一晚上谱子,一眼没合!钉钉,你会的话咱俩先搭一下,你们俩听听啊…
钉钉前奏,胡广来起了和旋,开始边弹边唱。孟朝阳的鼓点渐渐跟进。
19、钢厂家属院 日 外
全党愿骑着车朝车棚去,渐渐听见《Hey Jude》的歌声了,歌声时断时续,听起来像是在练习的样子。
20、钢厂车棚 日 外
乐队基本算是配合上了,胡广来唱得很投入。
车棚塑料布帘旁停着全党愿的自行车,全党愿坐在车棚里小板凳上听得入神。
胖女人和几个工人下班经过时,嘀咕:一帮垃圾,还有脸来?
全党愿回头看了看她们。胖女人看到警察吓了一跳,赶紧走开。
21、仓库 夜 内
全党愿率先进来摸到墙上的灯绳拉亮了灯。
全党愿:进来吧。
胡广来跟着进来。他四下打量着仓库,看到地上放着一卷隔音棉,忍不住回头贼兮兮地看着全党愿。
胡广来:这不会是,排练场吧?你给找的?
全党愿:找来找去也就这儿合适,离家属区远,不会扰民,也算是冬暖夏
凉吧。
胡广来:够意思啊全大哥!自打我玩乐队开始就没人看好过,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们做点什么!你真是我们的知音啊!
全党愿:人活着,就是应该干自己喜欢的事才不会后悔...这地儿还行啵?是简陋了点,好在不会扰民了。
胡广来:那房租...
全党愿:这不用你操心。
胡广来开心地连续蹦了几个高。
全党愿(笑笑):少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唱,好好练琴,唱出点样子来让人瞧得起!
全党愿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认真,胡广来一时被他的语气感染,有些不知所措。
全党愿弯腰抱起隔音棉,开始往墙上比划:来,咱俩还是把这隔音棉给贴上,你们那声音大起来没个谱。我也是私下托厂办给租过来的,别给人家添麻烦。
胡广来(上前帮忙):放心吧哥!以后我都听你的!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一个人民警察竟然这么支持我们搞乐队的。
全党愿:我是觉得,在弹琴的时候,你整个人的状态立马跟平常那混蛋架势不一样了,像那么回事。
胡广来感动地伸出拳头,全党愿看了看,也伸出自己的和他碰了碰。
22、外文音像店 日 外
这是本市唯一的一家大音像店。
门口人山人海全是等着买黑豹乐队新出的卡带《黑豹》的年轻人。
胡广来也挤在其中,他打着哈欠。
因为后面有人挤到前面跟熟人套近乎,然后插队,胡广来等后面的人急了。
胡广来:嘿,要脸不要脸!我们都排了一晚上了,你凭啥插前面去!
插队人:老子就插你的队,你咋地,再他妈啰嗦老子抽死你!
胡广来年轻气盛,扑了过去,跟那人拉扯,人群乱成一锅粥。
23、派出所门口 日 外
胡广来脸上青肿着,颓丧地走出来。
胡芳扶着自行车在门外等着,怒目而视。
胡广来没来由的:老全呢?姐,你看到老全了没?
胡芳没搭理他,骑上车走了,胡广来追了几步跳上后座。
24、钢厂家属院 夜 外
伴随着各家锅铲碰撞声和食材下油锅的滋啦声,家属院里回荡起下班的广播,轻快的音乐加上宣传口号。
广播: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来。联合钢厂广播台,现在为您广播。下面首先向大家播报的是,冬季车间拔河赛的主要内容…
下班的人穿着工作服一步一滑陆陆续续地走进家属院,让这个冬日的夜晚显
得人情味十足。
胡广来(o.s):爸,你放我出去————————————
25、胡广来家 夜 内
胡芳在厨房炒菜,孟朝阳在一旁殷勤地递盐递醋,可胡芳压根儿都懒得用睁眼夹他。胡母担心地趴在厨房边上往客厅里看,胡父和全党愿正坐在饭桌旁,全党愿给老头满上酒,同时瞥了一眼胡广来房门,上面一把大锁。
胡母把目光收回来,边盛饭边小声问孟朝阳。
胡母:哎,看样子,咱广来是摊上大事了!警察都给招家来了!
孟朝阳:阿姨,您别担心,全大哥是我们的朋友。
胡母:人家好端端一个警察,为啥要跟你们这些盲流子当朋友?肯定是你
们惹了什么事被人家盯上了。
孟朝阳:我们能惹什么事啊!都是钢厂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
胡芳关了火,把菜盛进盘子里,不屑地笑了一声。
胡芳:大好青年一天天游手好闲的,也没个正经工作,天天吃父母的喝父母
的是能给自己长脸呗?饭端过来!
孟朝阳有些臊得慌,边答应着边端起三碗饭跟在胡芳身后走出厨房,胡母
端着剩下三碗跟了出去。
26、胡广来家 夜 内
众人围坐在饭桌边吃饭,胡广来则被胡父锁在里屋,气氛有些尴尬。
胡广来搁着门和锁:大家吃好喝好啊!
胡父讲一个铝汤勺摔在了门上,哐的一声,里面胡广来没声了。
胡父:这个…小全啊,你今天来,叔明白,指定是广来这个兔崽子又犯啥事了!你别有顾虑,要拿人,你尽管把他带走!关他个三年五年!我这个儿子啊我自己清楚,他这脾气随我,容易冲动惹事…
胡广来在里屋喊:爸!你说什么呢!全大哥是我朋友!我啥事也没犯!不信你问他。
胡父:你闭嘴!你姐都去派出所领你两回了,你还有脸哔哔!
全党愿:叔叔,您真误会了,我真是…单纯地来蹭饭的。广来挺好的,我经
常去看他们排练。来,叔,我敬您!
胡父和全党愿仰头干下一杯。
胡母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把一直夹在筷子上的菜送进嘴里。
胡母:真没想到,我家广来能交个正经朋友。(瞥孟朝阳)一天天净跟一帮混子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好去厂里上班。
胡父:小全啊,你是警察,你说话管用,帮我劝劝广来,干点儿正事,别总一天摇滚摇滚的,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啊?
全党愿:叔叔阿姨,你们听过广来唱歌吗?
胡母:听过啊!在家上厕所洗澡都哼哼些乱七八糟的。
全党愿(笑):叔,我觉得广来真的挺有天赋的。我听过他唱歌,好听!真不蒙您!
胡父:净是瞎折腾,成不了什么气候。
全党愿:我说说自己不成熟的看法啊!首先,我听说他从小也没专门学过吉他,全靠自己喜欢琢磨出来的。这叫无师自通,有天赋!其次,我看广来挺刻苦的,要他真能坚持下去,这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说不定真能走上更大的舞台呢。而且,一旦唱出了名,那可就吃穿不愁了!炼钢是职业,在钢厂上班,唱歌也是职业,去唱片公司上班!叔,我觉得吧,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
面对着全党愿的滔滔不绝和替胡广来说话的态度,胡父胡母有些懵。
里屋的胡广来背靠着门听着,笑了。
27、胡广来家楼下 夜 外
胡广来送全党愿出楼门。全党愿开开自行车。
胡广来:全大哥,要不是你,我爸不知要关我多久呢!(兴奋地搂住全党愿)就冲你这么挺兄弟我,以后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就是我亲哥!
全党愿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崭新的磁带递给胡广来,磁带封皮上赫然印着《黑豹》。
胡广来一把夺过磁带乐疯了,不知如何是好,扑过去紧紧抱住全党愿。
胡广来:你咋弄到的?
全党愿:排队呗!跟你似的,说不上两句就动拳头,啥事都给耽误了!以后 遇事忍一忍,记得咱最主要的事是乐队,别再让你父母,你姐,你哥我,为你操心了!
胡广来:诶!
28、派出所小值班室 昏 内|外
胡广来把头贴在窗玻璃上往里看——屋里没开灯,全党愿就着一天最后一丝光坐在床头吃饭,他手里掰着半个馒头,桌上饭盒里有一点咸菜,两块豆腐乳。
全党愿听见有人敲玻璃,仔细一看,是咧嘴乐着的胡广来。胡广来招呼全党愿出来吃饭。
全党愿摇头,示意手里的馒头:我吃着呢。
胡广来:那能叫饭吗?赶紧出来,去我那。
29、街道 夜 外
全党愿和胡广来骑着自行车往仓库去。路上结了冰有些滑,全党愿骑得格外小心翼翼。
胡广来:全哥,你来我们这儿之前,在哪工作啊?
全党愿(犹豫了一下):包头市刑警大队。
胡广来:这么牛!那干啥上我们这指甲盖大的派出所来?整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神气。
全党愿:当警察是为了装神气的吗?
胡广来:你不会…是犯了啥错误被下放的吧?
全党愿沉默了片刻:受伤了,抓不了人了。
胡广来:伤哪儿了?
全党愿:腰。
胡广来:腰?枪伤?刀伤?
此时,一辆小汽车从他们身后快速超过。车灯很亮,全党愿条件反射似的一把将胡广来拽往另一边,出手极快。胡广来的自行车倒在地上,他倒是并未觉出危险,可他感觉全党愿似乎过于紧张了。胡广来看着他过于恐惧的眼神感到很迷惑。
30、仓库 夜 内
两个方形炕桌支在仓库空地上,一旁矗立的全是乐器,乐谱架,合成器。桌上一电饭锅的涮汤锅底正滚滚冒着热气,周围摆满了羊肉毛肚叶子菜,地上扔着一箱啤酒。
乐队四人和全党愿一起围坐桌边。
孟朝阳看着满桌菜肉:唉妈呀,这也太横了!
胡广来举起一瓶啤酒:来来来!都举瓶,我说两句。
王建国:你少说两句,开吃吧!
胡广来一手举着酒瓶,用另一只胳膊一把勾住王建国的脖子:祝我们“值得乐队”写出好歌,唱遍大江南北!
大家呼啦一下全举起酒瓶碰瓶子,当当作响,啤酒的白泡沫飞溅出来。
王建国不客气,坐下就开吃了。
胡广来神秘地:你们知道全哥为啥来咱们这当片警吗?
大家摇头。
胡广来:因为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枪伤!牛不牛!哥原来是刑警大队大队长!
哥几个都用佩服的眼光看向全党愿,全党愿却淡淡的,低头吃着肉。
钉钉:全大哥,真的是枪伤吗?你开枪了吗?你抓着那帮匪徒了吗?
全党愿有意敷衍:嗯,最后抓着了。
王建国:那指定是抓着了,这还用问嘛。
孟朝阳:全大哥,枪伤在哪?能给我们瞅一眼啵?
全党愿神情有些不自然了:这有啥好看的,受伤了也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来我敬你们一杯,作为你们乐队的头号观众,我祝你们值得乐队不虚此行,这辈子都感到值得!
众人(举杯欢呼):必须值得!
胡广来:你不但是我们的头号观众,你是我们值得的大哥,以后我们写的新歌你第一个听,但我们要是饿肚子了,你得管我们!
全党愿:我管。
胡广来一使眼色,乐队四人:哥!
酒过三巡,大家唱起了Beyond的《光辉岁月》。全党愿主唱,胡广来弹吉他,钉钉键盘,孟朝阳用筷子敲打杯盘,王建国还在吃。
1993年夏
31、歌舞厅 夜 内
胡广来和乐队在小舞台上唱着《光辉岁月》,底下卡座里人群已沸腾,都跟着唱了起来。
全党愿背着背包站在大厅进口处看着台上的胡广来,一脸骄傲。
32、歌舞厅化妆间 夜 内
全党愿在走道等着。
胡广来等挥汗如雨的大步走来,那兴奋劲还没消散。
胡广来一眼看到全党愿,喊着“哥”就抱了上去。大家拥着全党愿走进化妆间。
几个小伙子都摊在了沙发上。
胡广来:你咋这么快回来了?不是去广州出差吗?多老远呐!
全党愿:你不知道现在有种交通工具叫飞机啊?
胡广来笑着:知道,还真没坐过。哥,你洋气啊!
全党愿憨笑:我也没坐过。我刚下火车。
全党愿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胡广来。
胡广来打开一看,是一件港风花衬衫。
全党愿:怎么样?洋气啵?南边儿的年轻人现在都穿这个!特时髦!你
演出的时候穿上,在台上灯光一打,贼拉显眼!
胡广来(为难):大哥,你是不是对摇滚乐有啥误解?我一玩摇滚的,穿这么花哨,我怎么愤怒都不是那劲儿了。
全党愿:你一天到晚地瞎愤怒个啥?玩摇滚就一定得一年四季穿你身上这皮夹克、牛仔裤和大军靴三件套啊?冬天生疮,夏天捂痱子。赶紧换上,让我看看!
胡广来虽不情不愿地可盛情难却,只得脱了皮衣海魂衫,套上花衬衣。
胡广来(自嘲地模仿香港电影口音):靓母靓仔啊?像不像劳得蛙(刘德华)?
乐队成员集体嘘他:快别臭美了
王建国:像,衬衫挺像。
哥几个闹成一片。
全党愿掏出一个傻瓜相机交给孟朝阳:阳阳,会使这玩意啵?给我俩来一张。
孟朝阳接过相机新奇地乱摸乱看:哟,全哥,你的啊?啥牌子?
全党愿:可别瞎捣鼓,我借的!就剩最后一张了,同事让给我的,你可给我俩照好了。
胡广来示意:钉钉!
钉钉镇定的伸出手拿过相机,对孟朝阳:你就别逞能了,啊。
钉钉从取景器看见——
全党愿和胡广来并肩而站,全党愿站得笔直有些拘谨。
胡广来:哥,您这是跟领导合影呢!毕恭毕敬地!
胡广来一把搂住全党愿的肩膀,头朝全党愿歪了过去,二人咧嘴乐了。
33、胡广来家 日午 内
胡父摇着蒲扇喝着小酒,看着电视里的热播电视剧《过把瘾》,胡芳在一旁捣鼓插上电却不转的电扇,时不常瞟一眼电视。
此时胡母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放在餐桌上,不满地瞥了胡父一眼。
胡父:胡广来!一吃饭你就不见人,就不知道出来给你妈帮帮忙吗?
电风扇终于转了,胡芳和胡母也在餐桌旁坐下,此时胡广来神秘兮兮地从里屋走出来坐在胡母旁边,递给她一个信封,期待地看着她。
胡母:啥啊?
胡广来: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惊喜。
胡母将信将疑地拿起信封朝里面看了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从里面抽
出一摞10元大团结,胡父和胡芳看到了也十分惊讶。
胡母:哪儿来的啊这是?
胡广来:妈,您这语气怎么听着像我这钱是偷来的一样?这是我演出挣的!绝对一嗓子一嗓子唱出来的血汗钱。
胡母一脸惊喜,一遍遍数钱,胡父也凑头看着,忘了吃饭。
胡母:七百!唱歌能赚这么多钱呢?
胡广来一脸骄傲的表情,开始大口吃菜。
胡芳:哎哟,这下有些人要抖起来了,我们这些每天辛苦上班的人,再
也不招待见喽。
胡父:任何时候,这种投机倒把的事都抵不上你手里端的铁饭碗!(对胡广来)你这小子,在不务正业的路上还越走越远了呗?我听我们车间很多小年轻说,他们都去看过你的演出了,跟我直夸你。当然,我也就那么一听啊,估计也是想巴结我这个车间主任。哪天啊,我也得自己去视察视察,给你搞个突然袭击,看看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水平。
胡广来: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光临!消费记我账上!
34、胡广来家 午 内
胡芳在厨房洗碗,胡母在一旁收拾灶台,母女俩聊天。
胡母:你觉得你弟干得这行有谱么?
胡芳:有谱没谱您能怎么着?还不是得由着他来?既然咱们家已经端着三个
铁饭碗了,就让他折腾去吧。今天我还是小夜班啊。
胡母:怎么又上夜班?不行,我得让你爸去跟你们车间主任说说,尽量还是
不要给你安排夜班,太不安全了,还不够厂里那些个坏小子惦记的。尤其是
秦书记那个儿子,流里流气,靠着他爸的关系捣鼓了点钱,走路都鼻孔朝天了。我听好多人说他对你不怀好意。
此时胡广来走进来,拿起果盘里洗好的桃子就咬。
胡广来:谁让您女儿是钢厂一枝花呢,被蜜蜂缠着也很正常。
胡母:滚,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梦梦她妈都跟我说了,你没事儿 少去人家赖着不走。
胡广来:说我姐呢,怎么又说上我了,我那是正经谈恋爱。
胡母(对胡芳):总之,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自己要多加小心,别整天心高气
傲的,赶紧找个对象嫁了,其他苍蝇也就死心了。
胡芳:我凭什么要因为这群大苍蝇就胡乱把自己嫁掉啊?秦波有钱怎样?他爸有权又怎样?难道他们家还能因为我不搭理他儿子就把我开除了?
胡广来:就是。妈,您放心,以后我姐上夜班的接送任务我承包了。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大美女胡芳的贴身保镖。
胡芳笑得很甜:一边去。
35、联合钢厂家属院 日 内
胡广来踏着自行车载着胡芳在上班路上。胡芳回头看了看自家的楼,觉得走出了被观察距离便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想要塞到胡广来的背包里。
胡广来回头:啥东西?
胡广来一脚点地停住,胡芳下了后座,将盒子递给弟弟。
胡芳:别跟爸妈说是我给你买的啊!花了我一个多月工资呢。
胡广来接过来打开,发现竟然是一个新款的随身听,不禁欣喜异常。
胡广来:Walkman!姐!你太懂我了!我一直舍不得买!(紧紧抱住胡芳)谢谢老姐!
胡芳(嫌弃地推开胡广来):躲我远点儿,一身臭汗。大热天的穿件皮衣,也不怕中暑!你可爱惜点儿用,我好不容易托人从深圳带回来的,别出去跟别人瞎显摆,弄坏了可不好修。
胡广来:放心吧姐,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一定当宝贝捂着。
说着他作势把随身听珍惜地捂在怀里。
胡芳拿过盒子,打开胡广来的背包帮他放好,二人继续上路。
胡芳:你啊,要唱就好好唱,别半途而废给我丢脸。
胡广来:知道。家里就你最疼我!姐,下班要是我还没到,你就等会我,死等我,我肯定是千山万水为你奔赴而来的!
胡芳:神经病!
胡广来吼着乱改张楚的《姐姐》。
胡广来:哦,姐姐,我的一枝花,牵着你的手,我带你走遍世界,哦,姐姐……
姐弟二人笑着骑远。
36、歌舞厅 夜 内
胡广来穿着花衬衫在台上卖力演出,全党愿在舞台侧面猫着,和其他观众一样听得激动而入迷。一曲终了,台下爆发出热情的掌声,胡广来举起双手向众人示意。
胡广来:你们听得开心吗?
众人:开心!
胡广来:还要不要?
众人:要!必须的!
胡广来(做出摇滚的手势):我这件新衣服摇不摇滚?
众人(跟着做手势):摇滚!
胡广来:摇滚个屁!但这衣裳是我大哥给买的(指向全党愿),我特别喜欢!
观众:我们也喜欢!
有些观众们看向全党愿,他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
胡广来:接下来这首歌,献给我的大哥全党愿,我想对他说,(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心脏)你就是我今生自己选择的家人!
全党愿十分感动,但他却低下头避开胡广来的目光。
胡广来弹起前奏,歌还没唱,全党愿就湿了眼眶。
胡广来在台上唱得动情,唱到高潮时,观众热情跟唱。
37、歌舞厅楼门 夜 内|外
全党愿走出歌舞厅,打开车锁沉吟了片刻,他按捺着心里的百感交集,抬头对着夏日晚空长舒了一口气,眼里满含欣慰,跨上车驶入夜色中去。
38、歌舞厅 夜 内
胡广来唱着弹着。他扫了一眼侧台,看到全党愿的椅子空着,估计老全熬不住了,胡广来微微一笑。
39、联合钢厂车间换衣间 夜 内
墙上挂钟指向12点。
胡芳脱下工作服换上连衣裙。
40、钢厂车间外 夜 外
胡芳走出车间,看看大门方向,杳无一人,她想了想,继续等待。
41、歌舞厅 夜 内
胡广来已经在唱另一首歌了,歌厅里人声鼎沸。乐队哥几个很嗨。
42、钢厂车间外 夜 外
胡芳推着自行车焦急的往厂大门方向瞧,弟弟还没来。
43、歌舞厅 夜 内
一首新歌。胡广来唱完尾声,沉浸在情绪中。
观众似乎更多了。好多年轻人都喊着“再来一首!”。
胡广来和孟朝阳都已经赤膊上阵了,兴奋得停不下来。
44、钢厂车间外 夜 外
胡芳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凌晨1点了。她决定骑车去大门等胡广来。
45、钢厂林间小路 夜 外
胡芳骑着车,身后一辆桑塔纳开着远光灯,跟着。胡芳好奇又警觉的地回头张望,却被车灯晃了眼,啥也看不清。
46、歌舞厅楼外 夜 外
胡广来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糟了,我把我姐给忘了!
孟朝阳把钥匙扔给胡广来:骑我的。
胡广来边开锁边问:几点了?我姐非揍死我不可!
钉钉看手表:1点20。
胡广来一脸焦急,跨上车飞驰而去。孟朝阳骑车带着钉钉追了过去。王建国骑在最后。
47、联合钢厂车间 夜 内
胡广来和乐队小伙伴走进车间,却没看到胡芳,于是问询工友。
胡广来:哎,我姐人呢?
工友A:12点就下班了。
胡广来没等工友A把话说完,便立刻快步跑出车间。
48、钢厂 夜 外
胡广来在各个厂房间喊:胡芳!姐!
49、钢厂林间小路 夜 外
孟朝阳和钉钉一路边喊边骑:胡芳!姐!
胡芳的自行车倒在路边,孟朝阳愣住。
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桑塔纳。秦波从河堤走到车旁。
50、钢厂 夜 外
胡广来骑着车,后面王建国扯着嗓子追喊。
王建国:广来!广来!
胡广来停下来,回头喊:我回家看看。我姐可能回家了。
王建国追上来,喘着:江边,防洪林,看到你姐的车了。
胡广来:人呢?
王建国:秦,秦,秦波的桑塔纳也在。
胡广来心脏停跳了一拍:我操他妈的!
胡广来蹬车就走,王建国担忧的看着。
胡广来消失前回过头对王建国喊:去找全党愿!
51、江边防洪树林 夜 外
胡芳蜷缩在江岸芦苇荡里,瑟瑟发抖。她的连衣裙已被撕烂,衣不蔽体。钉钉脱下皮衣盖在胡芳身上。
小路上,秦波被孟朝阳卡住脖子按在车前盖上爆锤。
孟朝阳(愤怒):妈的,秦波你个畜生!王八蛋!我他妈跟你不共戴天!
秦波挣扎反抗无果,开始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娶她,我明天就跟胡芳登记结婚还不行吗?我保证跟她结婚,哥,哥,别打了!
孟朝阳手劲有松动,秦波抓住机会一把推开孟朝阳,打开车门发动车就想跑,却被孟朝阳一把抓住车窗框,秦波也不敢加油。孟朝阳想要把秦波从车里揪出来,秦波挣扎,开始加速了。
这时远远地,胡广来骑着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直冲桑塔纳车灯而来,转眼已到跟前。
胡广来喊着:姐——姐——
胡广来扔了自行车,登上桑塔纳车前盖,两步跳下,和孟朝阳一起拉扯秦波。
胡广来:你把我姐怎么了?你说!你他妈出来!
孟朝阳:他他妈畜生!他把你姐给糟蹋了——
胡广来:畜生!我弄死你!
秦波:我娶她!我娶她!小舅子,我保证娶你姐……
胡广来:我今天要不弄死你我是你孙子!
秦波挣脱开二人,打开另一车门跳车而逃。孟朝阳追了过去。胡广来则跳进还未停下的车里,一脚油门。钉钉听着声音回头,眼瞧着桑塔纳冲了出去。
52、派出所门口 夜 外
全党愿在大门口给自行车帘子上油。
就在这个时候,王建国匆匆骑车进院。
王建国:全大哥,全大哥!出事了!
全党愿起身:咋了?
王建国:秦波,把胡芳给糟蹋了…胡广来疯了!
全党愿听罢推上车就跑。
53、江边防洪树林 夜 外
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闪着红色的蓝色的灯。
两个护士搀着套上了白大褂的胡芳从芦苇荡走上小路。胡芳看到路的另一边,桑塔纳怼在一棵树上。仔细一看,车头顶着一个人,是秦波。胡芳一惊,腿一软摊在地上。
桑塔纳里,胡广来趴在方向盘上,额头汩汩流着血。全党愿停了车,朝他跑去。
全党愿:广来!胡广来!广来!是我,老全。
胡广来睁开眼,透过红色的血他看见老全,看到周围好多人,有警察,王建国,钉钉,孟朝阳蹲在地上哭……他没看见胡芳。
胡广来微弱地:姐,我姐……
全党愿的声音传来——“快来人,他醒了!”护士们抬着担架走来,全党愿拉开车门。
胡广来抬起头,正对上死去的秦波无神的眼睛。
54、高速公路大巴车内 夜 内
夜色中,大巴车进入隧道中,隧道灯光黄惨惨的照在车内乘客脸上。所有的乘客几乎都睡着了。武磊张着嘴睡得很香,车里很冷,他有些瑟缩着抱着背包。
胡广来坐在前排窗边,窗玻璃上冻出了霜花,胡广来的窗玻璃上有一个衣袖擦出来的圆心,透过圆心他看着窗外。大巴驶出隧道,天空又开始飘雪。
他看向斜前方的司机,发现司机不停地在擦汗,然后司机突然一手捂住胸口整个人蜷缩起来,发出十分痛苦的低吟,而大巴也开始偏离轨道,从最外道直冲着最内侧的护栏撞去。
有些尚未睡去的乘客开始尖叫起来。这也惊醒了已经睡着的武磊和其他乘客,更多人开始惊叫。
胡广来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替司机握住方向盘打正方向,并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缓慢制动让大巴停了下来。车上所有人惊魂未定,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胡广来问司机:带药了吗?
司机痛苦的点点头。
55、高速路应急车道 夜 外
司机半躺在大巴副驾上闭目养神,胡广来拎着工具箱在车尾部修理暖风设备。乘客们有的从车窗里探头往外看着,有的干脆站在车下抽烟解闷,还有人在拍照留念。武磊也在车下,站在一定距离之外看着眼前的情况。
有几个男性乘客热情地围拢胡广来,其中一个还递上了烟。
男乘客甲:刚才多亏了你啊兄弟,来,抽一根歇会儿。
胡广来继续干活:我不会。
车上女乘客探出头:好了好了,有暖风了!
男乘客乙:看你挺专业啊,搞汽修的?
胡广来没接茬,一把合上车位机器盖:监狱里学的。
男乘客甲:啊…咱赶紧上路吧,齁冷的。
围拢上来的乘客纷纷交换了一下眼色,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都散开上车了。
武磊倒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胡广来。
胡广来也收拾工具箱准备上车,手上沾着机油。武磊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抽出几张递给他。
武磊:以后别那么实诚。
胡广来擦着手,抬眼看他。
56、高速公路大巴车 凌晨 内
大巴司机开着车,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胡广来坐在副驾为司机保驾护航,而武磊则坐在了胡广来刚才坐着的位置看着他们。
胡广来:能行吗?
大巴司机:能行。我这是老毛病了,吃了药过了那个劲儿就没事儿了。快过年了,多给自己排了几个班想多挣点钱,累的。
胡广来不再说话,认真地盯着前方的路况。
胡广来微微回头看向武磊,武磊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57、吉林长春长途车站 晨 外
终点站,胡广来和武磊前后脚下了车。他们对彼此点点头,各自消失在清晨的人流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