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集团地下车库的灯光白得发冷,像冻住的冰碴子一根根戳在头顶。
车辆已经稀稀拉拉,几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趴在各自的车位上,像沉睡的甲虫。
空气里有淡淡的汽油味和灰尘的气息。
林清晓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敲出清晰的回音。
她习惯性地走向那辆崭新的奔驰S500,手指勾着钥匙圈,轻轻晃动着。
钥匙碰撞发出细碎的金属声。
“今天我来开。”
沈墨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高,但在地下车库的回音作用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清晓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眉毛挑得老高,眼神从上到下地把沈墨华扫了一遍,仿佛在看什么突然会说话了的盆栽。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开?”
沈墨华的手不自觉地伸进衣袋,摸到了那本崭新的驾照。
塑封的边缘有点硬,硌着他的指尖。
“我拿到驾照了!”
他说,声音比平时稍微高了一点。
林清晓轻笑一声,那声音在地下车库里轻轻回荡。
“哦,那个纸片子啊。”
她把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了一圈,“我还以为是什么超级英雄许可证呢。”
“满分通过的。”
沈墨华加了一句,手指在内袋里捏紧了驾照。
“哇哦,满分。”
林清晓夸张地点头,红唇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所以你现在是专业车手了?需要我给你找个头盔吗?或者护膝?免得等会儿撞车时伤着您尊贵的膝盖。”
沈墨华向前走了一步,灯光在他深灰色大衣上投下清晰的轮廓。
“总比某个考了三次才过的人强。”他的声音平静,但眼神里闪着光。
林清晓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次是考官故意刁难我,换档的杆子换了个太脆的!”
“第二次也是?”
“那天车门坏了,一开就断!”
“哦?”
“沈墨华!”
她瞪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钥匙圈深深陷进她指尖的皮肤里。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钥匙。”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林清晓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再看看那辆崭新的奔驰S500。
她的目光最后落回他脸上,那种审视的眼神让人想起检查生肉是否新鲜的厨师。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指着那辆车,“这是奔驰S500,不是驾校里那台破桑塔纳。这车,”她轻轻拍了拍引擎盖,“比你那台宝贝咖啡机还贵。”
“我知道它是什么。”
沈墨华的手仍然悬在空中,“我也知道怎么开它。”
林清晓歪着头,打量着他,仿佛在研究什么新奇但可能有毒的昆虫。
“你上次开车——我是说真的上路开车,不是在你那宝贝模拟器上——是什么时候?等等,让我想想。”
她竖起一根手指,“听阿姨说那次你偷偷开你爸的老宾利,然后撞进了自家花园的喷水池里?那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沈墨华的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是意外。”
“哦,所以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金鱼也是意外?”
“钥匙,林清晓。”
她不但没把钥匙给他,反而把钥匙攥得更紧了,藏到身后。
“你记得怎么系安全带吗?需要我教你吗?还是说你需要先看看说明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调侃的光芒。
“哦对了,你知道油门和刹车是哪个吗?要不要我画个图?我可以用口红画在你手上,这样你就不会搞混了。”
沈墨华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她的香水味和地下车库特有的冰冷气息。
“我不是白痴。”
“没人说你是白痴,”
她的笑容甜得发腻,“只是...经验不足。就像新生儿不是白痴,但他们也不会开车。”
他的手仍然伸着,稳定地悬在半空中。“我通过了所有测试。李考官说我的技术比很多老司机都好。”
“李考官?”林清晓轻笑,“是不是那个头顶比这台车的烤漆还亮的老先生?他是不是还夸你头发浓密,笑容可爱?”
沈墨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是质疑我的驾驶能力,还是单纯地想惹我生气?”
“我?”
林清晓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关心你的安全,亲爱的老板。还有这辆车的安全。还有可能不幸出现在我们路上的那些行人的安全。”
他们站在那里对视着,地下车库的灯光照得两人脸色发白。
远处有滴水的声音,规律地敲打着寂静。
最后,沈墨华向前又迈了一步,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
“你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可以直接拿走钥匙。”
林清晓没有后退,反而迎上他的目光。“你可以试试,”她轻声说,“就像你可以试试用你那新驾照开车一样。两者都可能会以...灾难告终。”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钥匙的手上,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浮现在他嘴角。“你怕了。”
这句话让林清晓愣住了。
“我怕?我怕什么?”
“怕我开得比你好。”
她发出一个短促而尖锐的笑声,在地下车库里回荡。
“哈!真好笑。我每天开车接送某位老板上下班,在沪上的车流里穿梭自如,而这位老板直到今天之前还只能坐在后排指挥‘左转’‘右转’‘开慢点’。”
“所以是时候换换了。”
沈墨华的手仍然伸着,“还是说,林助理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如此没有信心,以至于不敢坐别人开的车?”
林清晓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激将法对我没用。”
“这不是激将法,”沈墨华平静地说,“这是一个新晋驾照持有者的合理要求。”
他们又僵持了一会儿,林清晓的目光在他脸上搜索着,仿佛在寻找什么破绽。
最后,她缓缓地从身后拿出钥匙,但没有立即放在他手上。
“钥匙,林清晓。”
沈墨华的手仍然悬在那里,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他,最后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把钥匙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钥匙落入他手中的那一刻,她似乎还想抓住不放,但最终松开了手指。
“好吧,”她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但我要坐在副驾驶。而且我要有权在任何时候喊停。”
沈墨华的手指合拢,握住钥匙。金属的冰凉透过皮革手套传到他的皮肤上。“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