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萧凌川甚至没有再看倒在血泊中的姜瑶真一眼,只冷声吩咐凌风处理她的尸体。
他转身走向姜姝宁,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和怀中的孩子一同裹紧。
“我们回家。”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地道幽深,火把的光在湿漉漉的石壁上跳跃,拉长了他们沉默的影子。
姜姝宁一言不发,只是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萧凌川宽阔的背影。
他走得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仿佛没有什么能动摇他。
回到大邺,一切都快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萧政贤禅位的圣旨,几乎在他们踏入京城的同时昭告天下。
没有兵变,没有流血,朝堂平稳得不可思议。
仿佛所有人都早已预料到,这把龙椅,本就该是萧凌川的。
萧政贤带着顾晚樱悄然离开了皇宫,去往江南的山水间,做一对闲云野鹤。
而萧凌川,则以雷霆之势登基为帝。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
大长公主和国公府被迅速削去了实权,只能作为富贵宗室,在锦衣玉食中被圈养起来,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紧接着,与西洲的结盟条款正式签订,命宁王萧怀瑾迎娶西洲公主,两国联姻,边境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最后,便是封后。
封后大典当日,天还未亮,姜姝宁便被宫人从床上唤起,按坐在了梳妆台前。
冰凉的脂粉一层层敷上脸颊,朱红的唇脂勾勒出完美的唇形。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慌。
凌芜在一旁捧着凤冠,满眼都是惊艳与喜悦:“娘娘,您真的太美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您怎么……都不笑一下呀?”
姜姝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
是啊,过了今夜,她便是整个大邺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她真的笑不出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镜中人浓丽的妆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凌芜,你不懂。当皇后,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如果她只是一个王妃,她或许还能自私地奢望,萧凌川这一辈子,身边只有她一个妻子。
可如今,她是皇后。
母仪天下,意味着她必须大度,必须贤德。
她不仅不能反对皇帝为了平衡前朝势力而纳妃,甚至还要主动为他物色合适的女子,送入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一想到别的女人会躺在萧凌川身边,为他生下别的孩子,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自认没有那般宽广的胸怀。
一个荒唐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逃走。
她想逃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逃离这个即将加诸于身的沉重身份。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野草般疯长。
她几乎就要付诸行动,可当她起身时,却发现凤仪宫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披甲胄的侍卫,将这里围得如铁桶一般。
凌风上前道:“娘娘,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还请娘娘莫要随意走动!”
萧凌川……他竟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早有准备。
他怕她逃走。
姜姝宁颓然坐了回去,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最终,她还是穿上了那身厚重华贵的皇后礼服,头戴分量惊人的凤冠。
在宫人的搀扶下,她走出了凤仪宫,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太和殿的白玉阶。
大殿之内,百官俯首。
她踩着织金的地毯,目光穿过鼎沸的人声,最终落在了那个身穿十二章纹龙袍的男人身上。
他站在高高的御座之前,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褪去了颜色。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将她从片刻的失神中拉回。
御座上的萧凌川却像是对这个称呼极不满意,眉头皱了起来:“朕万岁,皇后才千岁?那剩下的九千年,要朕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吗?朕可不想当什么孤家寡人!传朕旨意,往后,皇后同朕一样,万岁!”
话音一落,满堂死寂。
姜姝宁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也太荒谬了!
自古以来,哪有皇后与皇帝同享万岁的道理?
他疯了吗!
她正要开口制止这桩离经叛道的胡闹,殿下的朝臣们却已然反应过来,再次齐刷刷地跪倒,声音比方才还要响亮。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姝宁一个没忍住,直接被气笑了。
笑意冲淡了她脸上的僵硬和愁绪,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萧凌川看到她笑了,那双深邃的桃花眸里瞬间漾起温柔的涟漪。
他走下(台)阶,朝她伸出手:“你总算笑了。朕还以为,你要一直板着脸呢。”
姜姝宁将手搭在他的掌心,被他用力握住。
她压低了声音,又气又无奈:“陛下!您现在是一国之君,能不能别再做这些离谱的事情了!”
“什么离谱的事情?”萧凌川握着她的手,将她牵引至自己身侧,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最近的内侍和朝臣听见,“朕不是说过,我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吗?九千年太久了,朕等不了。”
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烙印般清晰,“姝宁,今生,你再也不能先一步离开。朕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我们同生共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砸在她的心上,滚烫灼人。
晚间的宫宴,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席,殿内觥筹交错,喜气洋洋。
姜丞相和姜夫人坐在极其显赫的位置,被一波又一波前来敬酒道贺的朝臣包围,两人脸上都笑开了花,红光满面。
姜姝宁坐在萧凌川身边,看着眼前这番热闹景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萧凌川在这些朝臣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他们对她这个大邺皇后的恭敬和肯定,并非因为她是姜姝宁,而是因为她是萧凌川选择的女人。
这份尊荣,完完全全是依附于他而存在的。
她知道,萧凌川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有手腕,有谋略,更有仁心。
可她呢?
她真的,能当一个好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