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温热的粥滑入腹中,起初只是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身体的虚弱。
但很快,这暖意就变了质,像一条阴冷的蛇,盘踞在她的胃里,缓缓收紧。
姜姝宁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头。
她撑着床沿,俯下身,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可吐出来的并非未消化的米粥,而是黑色的、粘稠的不明液体,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味,溅落在地上。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你在粥里……下了什么?”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姜天泽。
姜天泽脸上的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狂热。
他俯下身,与她平视,笑容诡异而痴迷:“大姐姐放心,这粥没下毒。”
他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姜姝宁惊恐地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也更冷了。
“……是下了蛊。”
“蛊?”这两个字从姜姝宁唇间吐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四肢百骸都窜上了一股寒意。
“是,而且还是情蛊。是我这一年来,费尽心思,用我自己的心头血炼出来的。大姐姐,这可是我专程为你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你……卑鄙!”姜姝宁气得浑身发抖。
她后悔自己竟对他毫无防备之心!
“萧凌川的手段难道就光明正大吗?既然大姐姐连他的感情都能接受,为何不能接受我的?”姜天泽的眼神狂热得吓人,“本来我也不想用这种手段的,可大姐姐竟然想回到萧凌川身边,这怎么可以?他那样对你,你怎么还能想着他?既然大姐姐对我的爱慕视而不见,那我便只能用这种极端方式,将你彻彻底底地留在我身边了!”
姜姝宁看着他这幅癫狂的模样,又惊又怒。
她心一横,竟将手指狠狠探入喉咙深处,试图将那恶心的东西吐出来。
剧烈的刺激让她的喉头一阵痉挛,胃里再次翻涌。
“大姐姐,没用的。”姜天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又有一丝残忍的快意,“蛊虫一旦进入你的体内,便会和你的血肉融为一体,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它吐出来了……你就乖乖的,顺应情蛊的效用,爱上我吧!忘了萧凌川,从此以后,你的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姜姝宁猛地咳出一口混杂着刺目鲜血的黑红色液体,触目惊心。
她竟将自己的喉咙抠破了!
“大姐姐!”姜天泽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了,他没想到她会刚烈至此。
他猛地扑上前,从身后将她死死桎梏在怀里,试图制止她的自残举动。
“别这样,你会伤了自己的!”
姜姝宁被他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烧穿:“我绝不会……让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操控我的感情……”
话音未落,她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溅在姜天泽华贵的衣袍上,像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而后,她身体一软,彻底晕死了过去。
“大姐姐!”姜天泽顿时慌了神,怀中的温软身体没了声息,让他瞬间如坠冰窟。他所有的从容和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尚有微弱的气流。
“来人!”他抱着她,声音嘶哑地朝殿外大吼,“快,把母妃请来!快!”
他口中的“母妃”,正是他的生母,曾经的姜家三夫人,如今南月后宫的柔贵妃。
柔贵妃来得很快,她身着宫装,仪态雍容,脸上却不见丝毫暖意。
她看也未看自己失态的儿子,径直走到床边,将两根手指搭在姜姝宁的手腕上。
寝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姜天泽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拳,连呼吸都忘了。
许久,柔贵妃才收回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母妃,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吐血?”姜天泽急切地问。
“急火攻心,气血逆行,是服用情蛊后极为罕见的症状。”柔贵妃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孩子性子太烈,宁死不从。她心里应当有深爱之人,爱意已入骨血,这情蛊根本容不进去,两相冲撞,才会如此。”
“怎么会这样?”姜天泽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我从前也曾用炼出的情蛊让心有所属的人吃下,不出半日,那人便会忘却旧爱,对我言听计从!为何到了大姐姐这,就不行了?”
柔贵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就算是药,也要看人下。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方子,别说是蛊毒了。你以为这情蛊是神仙药吗?能扭转乾坤?”
她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快把她体内的蛊虫引出来,再晚些,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相争,她经脉寸断,神仙难救!”
姜天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底掠过浓浓的不甘与挣扎。
他筹谋了一年,耗费了无数心血,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喂养蛊虫,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到头来,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然而,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生死不知的姜姝宁,所有的不甘最终都化为了恐惧。
他可以不在乎她是否爱他,却不能不在乎她的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狂热被压下,只剩下晦暗的阴霾。
——
与此同时,祁月山顶,夜风凛冽如刀。
萧凌川回到安置姜姝宁“遗体”的山洞,却发现山洞里的冰棺被打开来,里面空空如也。
一股比山巅寒气更刺骨的冷意,瞬间从萧凌川的脚底窜上天灵盖。
是姜天泽。
萧凌川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因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怎么敢!
他竟然敢趁自己离开的片刻,就将姝宁带走了!
侍卫察觉到异样,冲了进来:“王爷!”
当他们看到空无一人的冰棺时,也是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王爷恕罪!属下等失职!”
萧凌川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暴戾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血腥。
也罢。
就算没了她的“尸首”,观月长老的秘法也一样能施展。
他之所以固执地要将她带上这祁月山,不过是为了熬过漫长的献祭仪式。
那重入轮回的仪式,需以身为祭,以血为引,过程长达数月,其间要承受的痛苦非人能想象。
他只是想,在那些痛不欲生的时刻,能看一看她的脸。
只要看着她,哪怕是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她,他便觉得一切都还能撑下去。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点卑微的愿望,也被姜天泽给毁了。
萧凌川眼底的墨色越发浓郁,他转身走出山洞,径直走向山巅的祭坛。
无妨。
早点结束这一切,他便能和她在下一世相见了。
祭坛之上,观月长老已准备就绪。
符文遍地,香烛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长老,开始吧。”萧凌川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深渊。
观月长老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开始吟唱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随着他的吟唱,祭坛中央的符文开始发出微弱的白光,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息从祭坛上升腾而起。
然而,那团白气盘旋了数圈后,祭坛上的烛火突然疯狂摇曳,忽明忽暗,最终“噗”的一声,尽数熄灭!
吟唱声戛然而止。
观月长老猛地睁开眼,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困惑。
“王爷,”他转向萧凌川,“王妃此生的命数未尽,暂时无法进入轮回。”
萧凌川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花了半晌才消化掉这句话的含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您……确定吗?”
“贫僧修行数十年,绝不会看错。”观月长老语气笃定,“牵魂引魄之术,只对已脱离肉身的魂灵有效。方才仪式启动,却根本无法锁定王妃的魂魄,这只有一种可能——”
“王妃,并没死。”
姜姝宁没有死?
萧凌川的震惊无以复加。
可她入冰棺之前,分明已经没了任何气息和脉搏。
电光石火间,“诈死”两个字忽然窜入他的脑海。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她还活着——这个认知带来的狂喜,如失而复得的至宝,让他几乎要颤抖。
可下一瞬,这狂喜便被更汹涌的怒火与寒意吞噬。
她竟敢为了摆脱他而诈死,如今还落在了姜天泽的手里!
之前所有的悲伤和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锋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几名侍卫厉声下令:“你们今夜随本王潜入南月皇宫,把王妃给本王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