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明日真要带妾身去吗?”吕素说道。
来长安已三个月,曾斌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该去走动走动了,窝在被子里总不好。”
吕素扬起小脸哼声说道:“几位国公与侯爷一定不会放过夫君。”
“你这醋吃得莫名其妙啊,他们要给我介绍,我能拒绝吗。”
曾斌苦笑说道:“没办法的事,除非我皮痒不想呆在长安了。”
醋永远都吃不完,总要分点给别人。
吕素知道不可避免,担心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妾身哪敢阻挠,妾身是怕国公爷。”
曾斌说道:“这更没道理了,不过还是得通报一声,仅此就足够了。”
吕素说道:“不妥吧,再怎么说都是双亲,娶妻是大事,总要过问双亲,怎能只通知了事。”
吕素此话虽向着曾斌,但醋意依旧。
同甘易,分享难,古今如此。
曾斌笑道:“他们不满意也得受着,我也得受着,就怕你受不受得住了。”
吕素轻锤其胸,板着脸说道:“说正经的呢,国公爷要是不同意,朝中几位国公和侯爷硬塞给你,你又不喜欢,你要还是不要啊。”
曾斌说道:“见了面再说吧,他们未必有这等心思,你夫君又不是香饽饽,吃到嘴里可能是苦的。”
吕素嘟着嘴说道:“开发梅岭如此成功,陛下亲临梅岭行宫并下旨秦时北入南五路由夫君全权处理,今单是梅岭租金便是日进斗金,义庄又大肆建造与扩建,谁人看不出曾家十八子的能耐啊,他们抢破头皮都不罕见,只有侯爵女才能做妾,只有国公女才能做妻。”
“你看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收起你那小醋坛行不行。”曾斌说道。
吕素轻吟一声,不满又羞。
曾斌收手,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与曾荣还未翻脸,曾荣还是我的父亲,方落冉还是我的娘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让他们安排吧,我也有借口拒绝杨叔他们不是。”
吕素见曾斌明白其中深层之意,脸带笑意说道:“夫君聪慧,即便是养父养母,他们也给了夫君最美好的时光。”
“你别夸我,我容易骄傲,也容易做坏事。”曾斌笑意渐浓,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吕素拍开曾斌的手,说道:“夫君,如是政事联姻,你当如何应对?”
曾斌讪讪收回手说道:“这个面太广,现在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些,须看朝中动向再做决定,很多时候很多事由不得自己决定,陛下盯着朝堂,朝臣们也盯着陛下,派系虽明朗,变动却也大。”
吕素笑道:“国公爷乃当世名将,夫君也只能呆在许潍仁这边,国公爷的老部下可不答应夫君走文臣路。”
曾斌说道:“嗯,我也不怎么喜欢走文臣路,吟风作乐这种事我做不来,行伍应该才是最适合我走的路,只是……”
吕素问道:“只是什么?”
曾斌半晌摇头说道:“没什么,对了,曹岩可传来消息了?”
吕素哀色稍纵即逝,点头说道:“曹岩已按夫君的意思停了高度醉方休的供应,中度醉方休分时供应,但闹得厉害,曹岩有点顶不住了,来了几封信问夫君何时能解禁。”
吕素与曾斌说过几次,曾斌却没有理会,此事还得拖上一年半载才行。
曾斌笑道:“无妨,曹岩有曾荣做靠山谁敢乱来,曹岩是心疼银子。”
吕素笑嘻嘻说道:“夫君猜测的没错,杨叔那三十坛前个月就喝完了,还上门讨过一次酒呢,妾身给夫君挡了回去,杨叔好生失望,妾身隐有不忍啊。”
曾斌气笑说道:“不忍你还笑,长辈厚脸来讨已经放下身段和面子了,等会你派人送去十坛吧,不然杨叔非得掀了曾家祖宅不可。”
吕素笑道:“才十坛啊,难道夫君另有妙计?”
曾斌点头说道:“酒是好酒,也得利用不是,除了杨叔这个穷鬼,其他将领哪个不是以万贯来计家财。”
吕素锤了曾斌胸口,不满说道:“方才还说妾身,夫君还不是笑话长辈,哼。”
“哈哈。”曾斌朗声一笑。
吕素突然想起曹岩信中说的事,问道:“曹岩信中也提及了骑田岭,夫君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开发?”
曾斌摇头说道:“八姐姐的事还没完全解决,我又远在长安,没可靠的帮手不能轻易开发。况且梅岭成型的时间才过去不足一年,得拖上一拖,我们时间不够,在长安稳住阵脚再行事比较好。”
吕素担忧说道:“就怕陛下和国公爷不给我们这个时间。”
曾斌点头说道:“所以在长安这一年,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等义庄建成了,我们便搬到那里去住,这里留几个人看守便行。”
吕素蹙眉说道:“夫君担心有人对咱们不利?”
曾斌说道:“长安这乱糟糟的世界还是远离为好,外面传言满天飞,都道曾荣要入主长安了,未免引火烧身,还是避开为好。”
吕素问道:“诗韵姐姐现在在何处?”
曾斌没有回答。
吕素叹气说道:“夫君,吕素虽身有家仇,但也知轻重。”
失望有时候也会传染。
吕素叹曾斌的不信任,曾斌则叹该不该坚持信任。
曾斌不知道曾诗韵给孩子取一个怎样的名字,想了想还是说道:“八姐姐在曹岩处,等孩子能独自交给奶娘之后,八姐姐才可以动。”
吕素欣喜的同时,惊讶说道:“夫君不怕国公爷发难吗?”
曾斌摇头说道:“曾荣不敢动八姐姐,我在信上已经很明确的说了,谁敢动我的人,我就和谁过不去。”
吕素叹息说道:“国公爷和夫人应该很伤心吧。”
曾荣和方氏应该高兴他懂轻重,而不是唉声叹气对他不满。
曾荣明知曾诗韵与他关系最好却将她禁闭,甚至动了杀心触动了他的逆鳞,他不做出一点反应,皇帝和曾荣指不定还想着怎么设计他。
“公子,夫人,时辰到了。”湘儿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曾斌拍了拍额头,说道:“一进温柔乡,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得去义庄一趟。”
吕素再羞,催促曾斌起身。
曾斌起身故意将被子掀翻在地。
吕素哭笑不得,赶紧起身将被子捡起叠好。
曾斌很快穿好衣服,狡黠快步出门。
湘儿与另一名侍女已守在门外多时,湘儿见曾斌出来,知晓曾斌从不让人伺候,便与侍女走了进去。
曾斌刚走出几步,屋内便传来尖叫声。
曾斌来到井边,井边已摆好他的洗漱用具,一旁有侍女候着。
洗脸刷牙,吃过早膳,牵马出城,飞奔前往义庄。
曾斌身后跟着三十护卫,就像当年在岭南一样。
义庄曾宅已建成,还有部分需要修缮,尤其是地窖与密室的位置需要曾斌亲自处理。
家具在建造曾宅期间已打造上漆,只待修缮完毕便可搬进去。
“吁……”
曾斌勒马停下。
马儿嘶鸣前腿扬起,然后落地溅起层层尘埃。
身后的护卫见状亦是紧勒缰绳,三十匹马齐齐嘶鸣,引得路人交头接耳驻足围观。
吕素给马儿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贺兰。
‘贺兰’一词在宁夏与内蒙中意为骏马,贺兰山便由此而来。
曾斌拍了拍不满打喷嚏的贺兰,看着前方的青衣人,淡漠说道:“你来做什么?”
贺兰狠狠咬了一口路边的野草,表达自己还未尽兴却被扫兴的不满。
“青儿拜见公子。”青儿持剑作礼。
来人正是青儿,时隔半年再见,物是已人非。
青儿手上那把剑叫青霜,意青寒如霜。
青霜剑造出后,曾斌想都没想就扔给的青儿,因为他不习惯用剑。
曾斌没有说话,静静看着青儿。
青儿行礼起身,也静静看着曾斌。
青儿从曾斌眼中看到了冷漠,见到了霜花。
青儿来到马前,抚了抚贺兰。
贺兰晃了晃头,倒不是贺兰不认识青儿,只是有几只该死的蚊子一直在叮她的脑袋。
青儿却不是这般想。
她苦涩一笑,没想贺兰与她的主人一样,都不喜欢她。
是啊。
谁会去喜欢一个有心思叛变了的人。
“公子……”
青儿欲言又止。
曾斌居高临下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青儿双手奉剑,递予曾斌,说道:“青儿不配青霜,请公子收回。”
曾斌不动。
贺兰歪头看了一眼,转首打了个喷嚏继续吃草。
青儿奉着剑,涩涩说道:“公子,青儿要回红线了,谢谢公子当年救命之恩。”
曾斌蹙眉不语,想着青儿这话的意思。
曾斌不接,青儿便将青霜挂于马鞍,后退数步施礼。
“青儿有生之年遇得公子是青儿之幸,公子保重。”
青儿转身,双指于嘴间发出一声哨令,继而腾空而起。
一匹黑色骏马急速奔来,由点成线。
青儿纵身落马,调转马头呼啸离开。
贺兰前蹄不停的磕着地上的泥土,势要与那黑马一较高下。
贺兰有心,主人却无意。
贺兰便又打了个响嚏,走了两步啃食青草。
黑线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瞬间消失在官道上。
曾斌提了提缰绳,贺兰会意抬头却不见那黑马了,又不满打了个喷嚏,显得意兴阑珊。
人都不见了,怎么追。
曾斌双腿一蹬,贺兰会意扬起头颅嘶鸣狂奔。
三十护卫叫苦不迭在官道上驰骋,远远坠在后面跟着。
“公子,下次别跑那么快,属下都跟不上了,万一出事,属下怎和国公爷交代啊。”
到得义庄门前,张赫苦恼说道。
“那就不用交代。”曾斌淡淡说道。
曾斌盯着义庄新建的宽敞大门愣愣发呆,章折有心却也不用这般大张旗鼓吧,整个义庄被高近丈一的城墙给围了起来,这得花多少钱。
怪不得吕素这三个月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都是钱惹的祸。
这个锅他得背,谁让他对章折说了钱是拿来花的话呢。
“公子。”章折迎了出来。
曾斌笑骂说道:“好在大门用的只是青石,要是你用白玉,不仅是新丰县,连朝中官员都不会放过我。”
章折笑道:“公子敢用,小的也不敢用啊。后续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公子过目矫正,公子请。”
“小公爷……”
“小公爷……”
六十余人见曾斌进门,放下手中的工作齐齐叫道。
曾斌一瞧,都是熟人。
六十三人皆是岭南最好的匠工,其中不乏信天府的工匠,涵盖了匠事领域各行各业的人才。
“你们怎么也来了?”曾斌问一名信天府工匠说道。
“只有我们懂建石屋啊,所以我们就来了。”胡大同笑道。
“又没问你,插什么嘴。”
“嘿嘿。”
“你们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我吗?想要在长安生存打出名号并非易事,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在岭南你们是好手,但在长安你们这点技艺算不得什么。”
“明白,我们明白,这不是有小公爷您嘛,我们都跟着你,你叫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敢往西。”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呆在这里可以,但事先声明,我可没这个闲钱养你们。”
“明白,我们明白,来时我们已经商议好了,组建一个施工队伍在长安讨生计。”
“随你们了。”
曾斌转了一圈,指点了地窖的建造和密室的通向。
所谓的密室,也仅是用来藏银子和藏一些贵重宝物而已,并非逃生所用。
逃生用的密室,哪能这般大张旗鼓。
“小公爷,外头石屋联排建吗?”胡大同问道。
曾斌点头,说道:“嗯,联排建,要规整,留足人行道空地,待会我会画图纸与你们。”
曾斌转首问章折,说道:“外面招募来的百姓是附近的村民?”
章折点头说道:“是的,月钱三十,管两餐。”
曾斌交代章折说道:“建完那十八亩地就停工。”
章折疑惑问道:“公子,义庄不建了?”
曾斌说道:“不是不建,是暂缓。”
章折知道小公爷这么做必有其用意,俯首说道:“明白了。”
曾斌问道:“外面水渠不够宽,拓宽一尺,在义庄东西方向挖四个蓄水池,池底与池内四周用青石垒砌,边沿留足引流缺口。”
章折疑惑问道:“蓄水池?灌溉吗?公子需要挖多大?”
“每个一亩吧,越深越好。”曾斌想了想说道:“边缘一定要垒砌半人高墙,也必须让人守在那里,防止有人轻生,尤其是戏耍的孩子更应注意。死了人,到时遭殃的可是我们。”
章折提议说道:“要不用竹子盖住如何,一来可防止水分蒸发,而来可防止人轻生。”
曾斌说道:“不用,蓄水池是用来接雪的,不是真的蓄水。”
章折恍然大悟,说道:“公子高见。”
曾斌说道:“北方雪大,即便春时融化,也满足不了麦田使用,麦子和水稻其实都一样,麦子尤其是在幼苗期,缺了水可不行。引用地下河也非长久之计,它总有断流的一天。”
章折说道:“这样的话,每个蓄水池得建造一个筒车才行,人工取水比较费劲。”
曾斌瞄了章折一眼说道:“这还用问?”
章折俯首说道:“小人的意思是大雪可能会压塌筒车。”
曾斌不满说道:“那是木匠该考虑的问题,你问我有什么用?你当我是神仙?什么都能面面俱到,那我要你们有何用。”
章折惶恐称是。
“公子,阿德求见。”一护卫进门俯首说道。
“不见。”曾斌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