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嘉靖换下了正红的龙袍，穿上由黄锦递上的锦缎绣鹤纹长袍，抓起拂尘在丹炉上一扫，口中念念有词，确有几分神道模样。
黄锦望着天时，月色正明当即开口道：“吉时已到，开炉。”
几名青袍太监闻声小心翼翼地打开丹炉，将五颗赤红的丹药取出，盛在用紫檀木制成的托盘之上。
黄锦看着那泛着赤光的丹药，堆笑道：“恭喜陛下，这丹药赤彩流溢当是仙品！”
嘉靖闻言，眼皮猛地一睁，看着那丹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批红铅不错，炼的丹药自然也不错。”
黄锦应道：“这次的红铅都是采自十三岁少女之体，至阴至纯，正应天时。”
“黄锦，陆炳，这里有五颗丹，你们一人一颗。”嘉靖说着，目光看向陆炳，“洛娘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安排在太和殿外的别屋里了。”
嘉靖又追问道：“明日外城守备由谁当值？”
“夏慎之。”
“夏言的干儿子？”嘉靖面色一冷，“夏言现在是好大的胆子，内阁上朕要听他的，紫禁城里朕的安危也得靠他，怎么这大明朝离开他夏言就转不了？朕没了他夏言就活不下去？”
黄锦眼皮一抖，他不知道嘉靖为什么在这时候生这么大火气，只得笑道：“陛下，您消消气，冲撞了天时可妨了这丹药的效力。”
嘉靖将目光看向陆炳，问道：“陆炳你怎么不说话？”
陆炳只低头回道：“内臣不与庭臣来往，属下与夏大人不熟，如果陛下想知道夏大人是否有异心，我可以带他去诏狱。”
嘉靖闻言，哈哈大笑：“好你个陆炳，你竟然想把当朝阁老送进诏狱，你的胆子可真大呀。”
“皇上的天威就是属下的胆子，属下的胆子再大也不如皇上的天威大。”
陆炳这般说着，黄锦已是白了他一眼，心中计较着：这小子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过也还好，我刚才没有多说什么，不然被皇上听进去，难免不会多想。
“不和你们两个闹了，你们是我的近臣，打小便长在一起，你们俩一个个都鬼精似的。”嘉靖脸上笑意不减，将拂尘一扫托在臂上，“朕不怕聪明人，就怕和朕耍聪明的人，夏言、严嵩这两人偏偏就要和朕比看谁聪明。”
“那皇上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更聪明。”
嘉靖撅了撅嘴，道：“太伤神，让他们自己比吧，看看他们两个谁更聪明。”
黄锦笑道：“对，让鹬蚌斗去吧，皇上只看他们谁更聪明。”
“好了，陆炳我好久没出去了，和我说说最近外面有什么有趣的事，你可是我的眼睛，把你看到的事和我说说。”
陆炳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袱，呈到嘉靖面前：“臣到山东剿灭望舒一党时，路过崂山偶遇了一个老丈拦马。”
嘉靖起了兴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是那老丈送你的？”
黄锦打开包袱，只见包袱内竟是一只硕大的蜈蚣，两只大牙足有小孩胳膊粗细，着实惊人，那蜈蚣被盘成圈，若是展开少说也有两丈有余，比一般的蛇虫还要大上许多。
“吓，你这猩猩……你这是拿了个什么东西？”黄锦被那蜈蚣吓得心惊，口中不由叫出陆炳小时的外号。
“骚猴子你知道什么？”陆炳灿灿一笑，“这可是千年的蜈蚣成精后留下的仙蜕！”
嘉靖一听是仙蜕立时瞪大了双眼，道：“果真不是凡品，用此物炼丹定能大成！陆炳，我要好好赏你——赏你什么好呢，陆炳我封你守一金丹大世仙，陆炳、黄锦咱们一同登仙！”
“谢主隆恩。”陆炳跪地拱手道，“属下能得到这仙蜕也靠皇上的洪福，那老丈是感念皇上抚定内外、勤政爱民才托属下将仙蜕赠与陛下的。”
嘉靖听着脸上甚是喜悦，倒是一旁的黄锦耳朵听得明白，心中不由骂道：这臭猩猩越大越精，说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朕自亲政以来确实算得上勤政，朕仁爱于民，天亦仁爱于朕。”嘉靖说着身子向后躺去，“陆炳，那十阴女准备好了吗？此事不能有半点差错！”
陆炳道：“陛下放心，没有任何差错。”
“朕明天要到太和殿就寝，严嵩和夏言的人我信不过，你帮我守着。”嘉靖定了定神道，“你今晚就派人去看着，刺客的事……交给沈炼或者朱九吧。”
“是。”
“主子，这宫里的既然闹刺客，不如就让洛娘住进内宫，这太和殿有个万一惊了陛下心神……”
黄锦还没把话说完，嘉靖便开口打断。
“不行！太和殿是吉地，明日是吉时，洛娘是吉侣，再加上朕的赤丹，明天一天至少抵得上十年修行。”嘉靖依旧半躺着，脸上神色轻松，“这时候出刺客也是应劫，朕能避过去，此后修行无碍也！”
黄锦、陆炳闻言立时齐声道：“臣等誓保陛下无忧！”
※※※
朝阳正红，无风无雨，风雨正在李长生的心里。
他与顾欢已狂奔百里，人疲马乏，但他们并没有停。
李长生不能停，他要在月圆之前赶到京城，他担心来不及，顾欢也不能停，因为李长生没有停。
“李长生，马上就要到了，我有一句话要问你！”顾欢喝道。
“说。”
“你为什么要救皇帝老儿？”
“因为他不能死，他死了天下就乱了。”
顾欢抽了抽鼻子：“原本我是不想来的，皇帝老儿是生是死和我没有关系，天下乱不乱也和我没有关系，你知道的我顾欢最讨厌自讨没趣。”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来？”
“我也可以走啊，跟着成松柏至少好吃好喝。”
“那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眼前有一个执意寻死的蠢蛋。”顾欢笑了笑，“我偏偏不想让他去死。”
李长生眼尾一低，转而说道：“成松柏应该来得及，以成家的财力通知十三省的府衙应该要不了多久……”
“是呢，有钱是好呢，吃得好睡得好，常人要走许久的路，有钱人用钱便能一步登天。”顾欢又摇了摇头，“不过有钱也不好，钱太多了总担心被人惦记，有钱人事也多……算了算了，让个不让蠢蛋去死的穷鬼蛮好！”
“谁说我们要死，我们绝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