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生气归生气,看到姚寻这副模样,梁越还是心一紧,有些担心地蹲下来,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没有温度,还好。
“脚崴了,站不起来了。”姚寻看上去确实虚弱极了,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脚,“你扶我回宿舍好不好?”
一边还可怜巴巴地望着梁越,语气低落极了,仿佛遭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梁越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他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强撑着站起来。姚寻比他高出一个头,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几乎大半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了梁越身上,要不是姚寻体型清瘦,以梁越这种体力和承受力,一定在半路就与对方同归于尽。
好在姚寻住二楼,一路走上去还算顺利,梁越撑着他的身体缓慢地挪动,费尽千辛万苦把他扶到宿舍椅子上,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架下来,趁姚寻还虚弱地靠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的功夫,转身就走。
“你别走啊。”姚寻见他走了,慌忙去拉。只是没想到这会儿梁越的腿不长,步子倒是迈得大,自己身体前倾压根就够不到他,姚寻一慌张,迈了同样大的步子往前一大跨步,拉住了梁越的胳膊。
两人的目光同时从对方的眼睛转移到了姚寻的脚,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姚寻反应极快,下一秒便慌忙跌倒在地,迅速捂住自己的脚,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梁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脚踢了踢姚寻的另一只脚:“刚才伤的是这只。”
姚寻的叫唤戛然而止,空气变得更加沉重。他自知演不下去了,只得站起来搓了搓手,朝梁越谄媚地笑着。
梁越没多说话,冷着脸转身就走。没了腿伤戏份困扰的姚寻显然行动方便多了,猛地拉住梁越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拽,紧紧地抱住他。
“我错了。”他的声音委屈巴巴的,还带着一丝沙哑,梁越一下子就心软了。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依旧冷漠地垂下双手,也不去回抱他。
姚寻便以为对方还没消气,依旧好声好气道:“我真的错了。明明是你帮了我,我却还对你吼,我太不是人了。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情况,我就在学校操场裸奔十圈!不,不会再有以后了。”
“你说的!可别反悔!”梁越突然推开他,满脸惊喜,这个承诺有趣,让他顿时来了兴致,“衣服一件都不能多,圈数一圈都不能少,你得给我立字据。”
姚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梁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睡姿,后背便传来剧烈的酸痛感,然后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简单洗漱,就看到姚寻留给他的纸条:报社临时有事,我先去上班了,记得吃早饭。
旁边还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给梁越留的早饭。
梁越抿了抿嘴,把纸条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打开保温盒,又重新拿出纸条来看,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反正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自己的举动有多奇怪就只有自己知道。边笑边口是心否地嫌弃姚寻:“太土味了。”
吃完了早饭他顺便洗了保温盒,帮姚寻整了整桌子,实在找不出别的事情做了才离开了他的宿舍。上到五楼回到自己宿舍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心里祈祷着唐智千万还在熟睡中。但事与愿违,越是不想要什么便来什么,梁越一进门,就感受到唐智的目光如一把利剑,刺到自己身上。
“昨晚去哪了?”唐智双手抱在胸前,架势跟审问犯人似的,有模有样。
“没去哪。”梁越随口胡诌,“跟朋友吃烧烤去了。”
唐智的目光落到梁越的脖颈处,说话都变得酸溜溜的:“吃烧烤地儿蚊子还挺多。”
“是哈。”梁越心里也不确定对方到底信没信自己的鬼话,打了个哈哈就背过身整理课本,把它们一股脑儿塞进背包里,转身就溜出门。
几秒钟之后又开门回来,顺手抓了件外套又离开了。
唐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纳闷极了,大周末的又跑哪儿去了?
梁越仔细对着手机上的定位,一路东摸西拐,终于找到了廖子庆的工作室。
廖子庆的工作室位于市中心商业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楼里。市中心的那条商业街足有上百年的历史,风格迥异的建筑一字排开,庄重典雅的古典风格与简洁纯净线条流畅的现代建筑相得益彰,错落有致。这是杉城当之无愧的市中心,一天当中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在这里人们几乎感受不到日夜的区别,哪怕是深夜,整条街的灯火辉煌也能将天空照亮,它的一天当中无论何时都洋溢着非凡的热闹,宣告着杉城人永无止境的活力。
梁越一走进那幢小楼,似乎就与外界的锣鼓喧天完全隔绝——这个地方就好像一个神秘的魔法教室,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到一般。刚进门的地方只有一个老旧的白炽灯,在梁越的头顶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这片漆黑狭小的空间。梁越顺着狭长的楼梯走上,尽管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然而鞋踩在地板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嘎声响。不知为什么,这个地方总给梁越神秘而诡谲的感觉,进来之前外面明明人声鼎沸,只是一墙之隔,所有人的说话似乎都成了呢喃细语,他仔细听着楼上的动静,却什么也没听到,整栋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声。
不会是没有人吧?梁越在楼梯中央站定,他拿出手机确定时间,廖子庆说的分明就是现在的时间。昏暗的环境磨练着梁越的耐心和胆量,他抿了抿嘴,继续往上走,二楼上去正对着一扇大门,梁越推开门,刺眼的光亮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块天台改造成的排练室,今天天气好,头顶的天窗大开着,光线和微风毫无保留地洒在所有人身上,敞亮而干净。眼前几张陌生的面孔看上去跟梁越差不多年纪,他们穿着最简单的衬衫和裤子,打扮得清爽极了,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他们的手里拿着剧本或道具,看样子是在排练。
梁越站在门口,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朝他露出一个挺友善的微笑:“你是廖老师请来的吧?”
梁越心里说道不敢说“请”,只是前来膜拜学习。这些措辞早在他推开这扇门之前就默念了千百遍,面对着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比蚊子还轻的声音:“是。”
后来他才知道眼前的这群人在今天第一眼见到他这个样子时,普遍都认为廖子庆找来了一个呆子。
因为梁越的到来,排练厅里嘈杂的声响一下消失了,终于让廖子庆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从里面的办公室里开门出来,见到梁越喜笑颜开,亲自迎上来。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许久未见到的老友,廖子庆快步走近梁越,温和地笑道:“你来了。”
随后回头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年轻演员们,他们原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顿时被廖子庆这一眼吓得缩回了目光,该干什么干什么,排练厅里又恢复了嘈杂。
排练厅的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那就是廖子庆的办公室,这里的布置比他家更加整洁简单,只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纸笔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里原本是一间储藏室,我把它改成了办公室,方便排练的过程中临时改剧本。”廖子庆解释道,“隔壁还有一栋楼,我们剧团所有的幕后人员都在那里办公,我先带你来这儿看看,熟悉熟悉演员们。他们大多都还是在校的大学生,是我这里最年轻的一批演员。”
“他们也有一些人跟你一样,不是学表演出身的,但机缘巧合还是来到了我这里。”廖子庆拍了拍梁越的肩膀,“所以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专业只是一个名次而已,经历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梁越点了点头,他有些感动,原来自己担心和自卑的事情一直被对方时刻关注着。
“只是可惜了张入铭。”廖子庆突然说道,梁越猛地看向他,以为他会生气,或是可惜。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眼前正在排练的演员们,他们兢兢业业,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东西挥洒汗水,他们身上都有一个无可限量的未来。
梁越第一次在廖子庆的脸上看出了沧桑。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功成名就的老头子,即便已经得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却依旧有不顺心的事情,那么更早以前呢?
而梁越得以他的青睐,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幸福太多了。
他面朝向廖子庆,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