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寻还是决定听梁越的话，回家面对一次爸妈。
他特地挑了晚上七点，多好的时间，爸妈都下班，吃好了晚饭洗好了碗，开始晚上的休闲时间。这样就算自己惹他们生气了，也不至于让他们气得吃不下饭。只是他站在家门口却迟迟不敢开门，手里紧紧攥着钥匙，局促不安地在门前来回踱步。他想给梁越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准备向父母摊牌了，或许能得到对方的一句鼓励和一些建议——但基本上是痴心妄想了。从昨天梁越摔门而出到现在，两人还没有一点联系，现在给梁越发消息，运气好些自己的消息等不到回复，要是运气坏些，自己的消息压根就发不出去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钥匙还没碰到门锁，门却突然开了，吓得姚寻猛地往后一退，条件反射似的把包挡在自己胸前，满脸惊恐地看向前方。
“你干嘛？”姚卉把手中的垃圾丢在门口，奇怪地看着自家儿子，环顾了一圈周围也不见其他人，她觉得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回家干嘛？”
姚寻乖乖缩在墙角一声不吭，姚卉从头到尾打量了他几眼，最后朝他招了招手：“进来吧。”
姚寻这才屁颠屁颠地闪身溜进自己家门。
进门的速度太快，让坐在沙发上佯装看报纸的姚宇宏也猝不及防，慌忙把时刻关注着门口动静的眼神收回去，假装认真地看着报纸。
姚寻嘿嘿一笑，腆着脸坐到姚宇宏旁边，谄媚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爸爸！”
姚宇宏浑身颤了颤，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往沙发另一边挪了挪，跟姚寻保持一定距离。
“妈！妈妈！”姚寻把目标转向家里另一个人，夺过她手中的拖把，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您坐！这种家务活，使唤我做就行了！”
姚卉对他的反常嗤之以鼻，坐到沙发上和姚宇宏并排。姚宇宏也不再装模作样了，扔下报纸放在一边，沙发上的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姚寻。
“你惹什么事了？”姚卉还记得过去的十几年里，姚寻和自己在同样的场景下出现过多少次，姚寻的身上藏不住秘密，不管惹了多大的事想要瞒天过海，只要姚卉一个眼神就能如数吐出。
“也不是什么大事，”姚寻讨好地笑着，“你们不都也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姚卉装傻。
“还装！”姚寻嗔怪道，“就是我……瞒着你们实习的事儿。”
“你小子还知道告诉我们啊！”姚宇宏突然去抓身边的报纸，发出了刺啦的声响。姚寻反应极快，迅速判断出了报纸可能朝自己扔过来的角度，灵敏躲避，这是他从小就锻炼出来的本领。
只是这回报纸没有如意料之中地砸过来，姚宇宏拿起报纸摊开到自己面前，一双眼睛从老花镜上面露出来，不屑地白了姚寻一眼。
“嘿嘿。”这比姚寻预料之中的顺利，至少以自己亲爹那个暴躁的性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能平静地看报。姚寻见警报解除，讨好地凑上前，“这不是在找良好的时机再告诉你们嘛，不过我就知道，以你们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哪还用得着我来说？我做什么事能逃出你们眼皮子底下，是吧？”
出于对他良好认错态度的肯定，夫妻俩也停止了装傻充愣：“我和你爸爸想让你读研，不就是想让你以后的日子能安稳一点？没想到你个不安分的，偏偏喜欢了个这么东奔西跑的工作，连跟我们商量一句也没有，一声不吭就过去了，算盘打了挺久了吧？”
“没有没有，”姚寻慌忙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上个月才决定的，这不因为保研没过，心灰意冷了嘛。”
“你别贫！”姚宇宏十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保研结束了还有考研，今年考不上明年还能继续，一次失败了还没出路了不成？”
姚卉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同样戴上老花镜，看了一眼姚寻清了清嗓子：“你要去实习可以，但是有条件的，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想去了。”
“做得到做得到。”姚寻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此次回家会这么顺利，面前这两个人像是转了性似的，突然就这么和蔼可亲起来。
“你还没听是什么呢。”姚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对他的敷衍态度不甚满意。
“您说，您说。”
“第一条，每天必须给我们打一个电话。”
“不是吧？我跟我爸都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每天一个电话？再说了我……”姚寻本想再吐槽几句，看到姚卉的眼神，认清了自己的地位，识趣地闭上了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第二条，不能耽误学习。”
“我都不考研了！”姚寻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嘴，话说出口才看了看他们，声音小了八度，小心翼翼道，“我可以不考研吧？”
“那你不想毕业了吗？”姚宇宏的报纸终于打了下来，不过还好是报纸，打在身上跟棉花似的，“你看看你前几个学期的成绩，有几门直接去挂科的边缘了，你是那么自信觉得自己铁定能毕业是吧？”
“没没没，”姚寻理解错了意思，慌忙道歉，“我一定好好学习，顺利毕业！”
“第三条，你得留在杉城。”
“这不废话嘛！”姚寻露出想当然的表情，“杉城日报，我不在杉城还能去哪儿？”
姚宇宏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姚卉敏锐地察觉到了，被她使劲撞了一下胳膊肘，才闭上了嘴。
不过姚寻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第四，……”
都说好老师逻辑清楚条理清晰，一点儿也不假。姚寻面前就坐着两个好老师，把与他的约法三章整整齐齐地念了十几条，为了自己，姚寻每条都咬牙答应，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坑蒙拐骗了。
念完之后姚卉摘下老花镜，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过了九点。
“没有了，你走吧。”姚卉此刻的感觉就像是上完了一节大课，跟儿子讲规矩一点也不比上课轻松。
“走？”姚寻愣了愣，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实是他家没错，“这么晚了，你不留我睡觉吗？”
姚卉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描淡写道：“哦，你的被子床单都被我洗掉收起来了，现在都这么晚了，也省的费时间换新的，反正你成天呆在学校里，拿出来积灰。”
姚寻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好在二老总算答应了他实习这回事，也算是人逢喜事，才勉强站住了脚跟。
古往今来，姚家祖祖辈辈历史上，自己大概是被赶出家门第一人。
他朝天哀叹一声，收拾好背包准备出门，姚卉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想留我下来了？”
“这倒不是。”姚卉回头看了一眼走进卫生间洗漱的姚宇宏，压低了声音，“梁越这孩子挺好的，你可别欺负人家。”
姚寻愣了愣，他没想到姚卉会突然与自己谈起这个。想到自己昨天晚上朝他发脾气，他不禁有点心虚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姚卉莫名其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拎起姚寻的耳朵，“好小子，你还真欺负他？”
“我错了我错了。”姚寻缩了缩脖子，“以后绝对不会了。”
“态度还行。”姚卉松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明知道你爹那老头子不喜欢他，昨天还当着我们面替你说话，人家对你是真好。要不是听他昨天说的，你爸还没那么快能想开呢。”
“他昨天……”姚寻愣了愣，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别废话了，”姚卉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学校，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
姚寻表情难得认真起来，点了点头。
才刚往楼下走了几步，姚卉又叫住了他。姚寻以为她还要对自己说些什么深夜心灵鸡汤，正好自己情绪也刚好，重新走到她面前认真聆听。
“把垃圾带下去。”
梁越十点多的时候还在改剧本，两只眼睛盯着电脑一整天了，现在充血得厉害。自己已经在这一处地方卡了很久了，从下午开始一直到现在，怎么改都不顺眼，自己甚至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却想破头都想不出新的内容来。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冥思，全新的逻辑和情节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他的思路全搅乱了。
他烦躁地抓起手机看是哪个不识时务的，都这个点了还给他发消息打扰他的创作。
屏幕上赫然写着姚寻两个大字，果然是个不识时务的。
从昨天自己离开他宿舍到现在，正好一天时间，白天一句问候或者道歉都没有，现在倒想到来找他说话了？梁越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偏不看他的消息。
手机屏幕持续不断地发亮，梁越的目光也不自觉地瞟向那里。反正思路已经被打断了，不如就看一眼吧，万一是什么要紧事呢。梁越心里想着，打开了手机，姚寻一连发了好几条问他是否在线，见他没有回复，便说了一句自己的脚崴到了，现在正在宿舍楼背面，那里平常不会有什么人经过，让梁越如果方便的，就下去搀他上楼。
真是个不省心的。梁越“啪”得一声合上电脑，随手从衣架上抓了件外套，骂骂咧咧地便出门了。
宿舍楼背后这个地方是一片草丛，上面时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衣物，都是从各个宿舍的阳台上掉下来的，梁越也因为这事来过这里一次，别的时候就从未踏足。
这里偏僻得只有路口转角处有一盏路灯，在这样没有月光和星空的夜晚，这里就完全是乌漆麻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梁越打着手电也浑身发怵。
他站在转角处往里看，依稀可以看到墙角有一个身影，只是光线太暗，他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姚寻，只能开口试探：“姚寻！”
那边传来虚弱的回应，的的确确是姚寻的声音。梁越心一紧，不是只是崴伤了脚吗？为什么连声音都变得这么虚弱了？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一路走到姚寻身边，手电照在他的身上，映得他脸色灰白，看起来瘆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