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田与温室
田月桑时2020-08-12 15:323,545

  高大伟岸的校门前,梁越仰头看着深刻在上面的大字,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自己从来前的半个月就开始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两三个月之前的自己还只是一个高中生,面对着成堆的书本和考卷唉声叹气,抱怨着日出而学日落也不得息。一转眼漫长的暑假悄然过去,自己也终于迈出了这遥远的一步。

  杉城大学,地处繁华的省会杉城中穷乡僻壤的一角,与成群结队的大学城远远隔离开来,与市中心车水马龙的商业街也相隔甚远,交通不便不说,这周围还没有任何能够吃喝玩乐的地方,只有旁边一条简陋的小吃街,为这个学校的学生提供仅有的暖心服务。

  梁越有些局促地握着行李箱的把手,迟迟没有跨步进去。他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是大学生”的这个现实,望着深蓝偏暗的傍晚天空,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穷乡僻壤的环境倒是不错,空气清新,天上还有星星。梁越安慰自己,拿出手机打开导航,终于迈进学校大门。进入学校,迎面而来的便是广袤的田地,随处可见,就连温热的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不愧是以农业见长的学校,这方方正正的几千亩地就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恨不得把所有资源都留给它们——就连梁越脚下的陆地,这窄窄的小路,似乎都是勉为其难地开辟出来,怎么看都不像一座名校的牌面。

  他沿着这条笔直的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行李箱的声音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响陪伴着梁越。原本身体素质就不怎么好,又在家里瘫了一个暑假,梁越还没看到这条路的尽头,就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想就地坐下休息。

  还没等到开学第一天呢,他就有些后悔了:自己究竟是图什么,挑了一所离家这么远的大学——退一步讲,离家远也没什么,只怪自己当初也不综合评估学校周边的配套设施,千挑万选了出一个就连出租车都开不进来的地方,三千多亩的校区,只能凭自己的一双腿丈量。

  他也顾不上形象了,松开行李箱席地坐下,尽管过了处暑,可热气却丝毫不减,积攒了一整天,暑气在傍晚沉淀下来,让梁越身处一片热浪之中,加上一天的奔波劳碌,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得疲惫起来。

  他盘腿坐下,呆滞地望着前方,自己斜前方的那块田中央是一连排温室,散发出暖黄色的光,充当了这一整片的路灯。方圆十里只有他一人,梁越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肆意放空自己。

  直到看到从田里迎面走来一个穿实验服的人,他才慌忙想起来离开。

  以前听说过不少不择手段地盗取科研成果的案例,那可算得上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严重的情况下是会判刑的。他初来乍到,这个人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地方派来的间谍吧?

  他也不管久坐导致的腿麻,麻溜地站起,转身就往里走。还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就叫住了他:“同学,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声音出奇得温和,带着一点点口音,不过梁越听不出来是什么地方的。

  梁越转过来,眼前的人摘下口罩,脱掉帽子,刚才看他从田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上了年纪勤勤恳恳的教授,没想到也是个学生——应该是学生吧,看样子没比自己大了多少。

  他很瘦,身体在宽大的实验服里显得有些干瘪,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鼻梁高挺,即使是温室里暗黄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也不难看出他皮肤的白皙。

  总之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极了。

  “你是新生吧?”对方见梁越没有回答,再次开口问道。

  梁越总算回过神来:“啊对!我是来报道的。”

  对方笑了笑:“过几天才开始报道呢,你在找宿舍吗?”

  “我······”梁越环顾一圈,挠了挠头,“嗯对,我才刚到,正在找。”

  对方点了点头:“这样子。我们的宿舍区都在一块地方,正好我也要回去了,那我带你回去吧。”

  梁越点点头,反正自己路痴,白捡了一个带路的人,挺好。

  “我叫姚寻,是大二农学专业的,你叫什么?”

  “梁越,新闻学的。”

  “梁越?”姚寻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他,又道:“新闻学的男生倒是很少,你是文科生?”

  梁越点头。

  姚寻笑道:“这倒是少见。你是南方人吗?”

  “对。”梁越诧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听口音,你有南方的口音。”

  “我?”梁越从小就觉得自己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南方还有什么口音?”

  姚寻把实验服和记录本都收拾好了:“你们不分前后鼻音。走吧。”

  梁越语塞。

  “所以你的家乡是哪里?”

  “姚城,你应该没听说过吧。是樟城旁边的一个小县城。”

  “我知道那儿。”姚寻满脸羡慕:“那儿沿海,我特别喜欢海。山里长大的孩子就想看看海。”

  梁越愣愣地看着他。

  “是真的。”姚寻道,“我还没见过海呢。”

  梁越脱口而出:“那下次我可以陪你一块儿去。”说罢觉得有些突兀,补充道,“我们那确实挺好,气候好景色好,经济也还好,人也好,反正我很喜欢。”

  姚寻当真了:“那说定了,以后我去了你可得招待我。”

  梁越满口答应。看到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是沈佳明发来的消息,问他是否已经到学校了,他的这位母亲,从早上看着他上车开始,每隔十分钟发来一条问候信息,整个对话框都是梁越简短的回答,尴尬和敷衍溢出屏幕。

  他再次敷衍回去,随后瞥到了联系人列表底下的一个名字——穗禾——这个自己刚得知录取结果时就主动来加自己好友的学姐——应该是学姐吧,反正梁越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叫的,刚加上的时候她对梁越的热情程度丝毫不比此刻的沈佳明低,拽着梁越聊遍了杉城上下五千年,只是最近才稍微消停了些。

  说是自己提前开学开始跟进一个科研项目,所以忙了起来,让梁越到学校的时候一定要跟她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他一眼。

  如火的热情感天动地,却直接劝退了梁越,从此让他对这位学姐产生了畏惧心理。尤其是对他这种,跟异性有严重交流障碍的人来说,回想起那段强行交流的日子,现在还有些后怕。

  而姚寻就完全不同,他走在自己前面,梁越这才有机会正大光明地打量他的背影,比自己高出足有一个头,宽肩窄腰,藏在宽松的T恤里显得整个人有些慵懒,温热的风首先拂过他的衣角,然后再落到梁越的鼻尖,鼻息传来好闻的味道。

  如果不是姚寻在整条路上不停地讲话的话,这一定是一副唯美的画面。梁越本人话不多,因此从小就佩服嘴皮子功夫厉害的人,然而面前这个,话过于繁琐,在对学校的介绍里混杂着自己的吐槽,又时不时地扯到自己的家长里短,梁越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插不上,为表尊敬又得时刻应付着,整张脸都笑僵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上完全具备了一个优秀导游该有的品质,一路介绍过去,无论看到的是花草树木还是建筑楼栋,哪怕是路边普普通通的几块小石头,随他都能把其中的历史渊源说上一通。梁越作为一个听者也记不下来,只得微笑着点头,一边附和以“嗯嗯好好”。

  只是看在这样的背影的份儿上,梁越忍住了趁机溜掉的冲动,这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走了多久就看了多久,一直等到走出了试验田,也不顾着看看周边的建筑。

  “对了。”姚寻突然转过头,吓得他慌忙收回眼神。不知为什么姚寻看上去有些心虚,却也带着些期待,他问道:“你有意向加入什么部门吗?”

  不等梁越回答,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好像在自言自语:“哦你还不了解这些,到时候再说吧。”

  梁越被姚寻这自问自答逗笑了,问他:“你是什么部门的?”

  “我?”姚寻笑道,“我跟你的专业挺有缘分的,是我们学校报社的。”

  “报社?新闻?”不知怎的,梁越脑子里突然蹦出穗禾以前问他的话:你喜欢新闻吗?

  姚寻道:“怎么,你有兴趣吗?”

  兴趣?要说起这个,从小到大只遇到过一个。梁越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对于兴趣和梦想这样崇高的字眼,他只愿意奉上最纯粹和唯一的热爱。

  于是他坦白:“没什么兴趣。我甚至都不了解新闻这个专业,志愿都是奔着杉大的名气,瞎填的。”

  姚寻点点头,现在的小孩不好糊弄。

  越往里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宿舍区楼下的每一条路上几乎都搭着卖日常用品的帐篷,全部是给新生准备的,也是因为快开学了的缘故,即使已经是晚上了,生意也依旧火爆。

  姚寻把梁越送到宿舍楼楼下,道:“这里就是五幢,我也住这儿,在二楼,你要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

  手机提示音打断了姚寻的话,他看了一眼消息,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收拾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罢就和梁越挥了挥手,朝另一幢楼方向跑去了。

  梁越把行李箱搬上楼,才想起自己都没留一个人家的联系方式。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另外一个室友是本地人,他们很早就联系上了。那哥们估计得掐着时间点来报道,现在多半还在躺在自家床上吃西瓜。

  他去楼下买了还缺少的东西,又去取了早已寄到的包裹,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筋疲力尽,衣服都懒得脱,像一滩烂泥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高中里永远都有做不完的试卷,尽管很无聊,但事情一码一码的,让每一个学生都会觉得自己很忙碌。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梁越第一天到这里,整完行李之后突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宿舍里只有他一人,周围的一圈虽说是同班同学,但从未打过照面,相互也不认识。从前他在书上总能看到有关距离产生孤独感的言论,因为从来都无法切身体会而显得不尽真实,如今轮到自己离家千万里,才终于感受到了。

  残存的一丝理智战胜了身体的疲劳,他强撑起来匆忙地洗了个澡,灯都没关,倒头就睡。

继续阅读:2、碳烤鸭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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