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远比赛率先开始了，梁越就盘腿坐在沙坑对面，看自己要采访的对象一路助跑，奋力一跃，完美地落在沙坑中央。
一组选手都跳完了，看来金牌不成问题。
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首金，提前写起来，绝对是稳上的稿件。
采访完毕之后还给他拍了照，备注了姓名。之后还有几个要去采访的对象，梁越脸盲，怕搞混了，先拍照存着，到时候再一一辨认。
这边跳远都快结束了，梁越偷溜到裁判员身边看了眼成绩，自己的采访对象果然一马当先。看样子首金有望，梁越的稿子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捧着电脑转移到下一个地点。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突然想起姚寻的比赛九点半开始，匆忙跑到跳高场地，现在围观的人还不是很多，于是找了前排就地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改稿。
前几轮的高度都是给参赛的普通学生设置的，几个体育特长生对这等高度不屑一顾，在一旁瘫坐着闲聊。轮到姚寻了，他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助跑，翻身一跃，轻松过竿。
旁边的几个体育生看到了，对他指指点点。
他的动作流畅而漂亮，要不是梁越的右手打着石膏，他一定为姚寻疯狂鼓掌。
竿高一节节爬升，普通学生差不多都承受不了了，姚寻还依旧坚挺。
该轮到体育生们上场了，围观的人瞬间成倍地增加，都是通过各种途径借来了工作证或是号码牌，来运动场里凑个热闹。梁越余光看到周瑶也来了，但被挤在人群中不能上前来。他庆幸还好自己在前排占了个位置，否则照自己的状况，篮球场的惨案说不定又得发生在自己和电脑身上。
体育生确实名不虚传，好几个都是国家一级运动员，还有一个和梁越一届的新生，他的记录目前还保存在杉城男子跳高的记录里。竿子升到了一米八，超过了梁越的身高。他仰头望着竿的高度，啧啧赞叹这真不是人干的事。
姚寻作为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普通学生，体育生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从他助跑的时候梁越就随之屏住呼吸，一直到他在竿前一蹬，奋力翻身跃过，顺利过竿！
全场欢呼起来，这是他们普通学生的高光时刻。
竿的高度升到一米九，姚寻扶着自己的腰，表情有些吃力，尝试了第一次，没有过竿。
第二次尝试，差一点儿，蹭掉了竿。
最后一次尝试，围观的人中不知是谁带头为他喊加油，旁边的几个体育生也屏息凝神地盯着他看。
可惜，还是没过竿。
观众里还是响起持久的掌声。
姚寻的比赛结束了，剩下来了四个体育生，他是第五名。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坐到梁越身边。十月底的天气，还有些阴雨，梁越已经穿上了毛衣，步入了深秋，姚寻却还停留在夏天。
“嘶——”梁越看着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摸了摸他的手臂，“你冷不冷？”
“开玩笑。”姚寻那外套给自己扇着风，“你知道我做了多久准备运动吗？我快热死了。”
一阵风吹过来，梁越缩了缩脖子。
“你穿成这样还冷啊？”姚寻瞥了一眼梁越，这人完全就是十八岁的外表八十岁的身体。
“还行吧。”梁越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冷了，左手在裤子上摩挲了几下生热，继续对着电脑键盘奋战。
姚寻眼神望着别处，把外套扔在梁越身上。
还差点儿蒙住了他的脑袋。
梁越靠着单手把衣服扒拉平整，一遍遍整理着稿子，打开手机对照笔下人物的人脸。
“诶你帮我翻一下。”他把手机递给姚寻，一只手不能同时顾着电脑和手机，为了效率，有人帮忙总比没有好，“都在那个‘人物’的相簿里，你打开看看，我采访的那几个运动员照片都在里面。”
他的手机相册没什么秘密，又没有自拍，也没有不可见人的图片，只有一些上课拍下的幻灯片和比较喜欢的话剧剧照。
姚寻顺着他的指示打开“人物”相簿，举在他面前一张一张翻着，划到下一张突然出现了梁越的脸，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挽着他的手，笑脸盈盈，看上去还挺般配。
背景是杉城火车站，估计是两人刚来杉城那天拍的。
梁越终于从自己的稿件中抬起头来，看到手机里的这张照片，突然愣住了，下一秒就立马抢回手机，熄掉了屏幕。
他没有去看姚寻是什么表情，或者说，不敢去看。
“梁越，学长！”周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终于从人群中挤到了前排。她看着两人，觉得气氛有些古怪，问道，“怎么了？”
一个人都没回答她，她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往下说：“姚寻你太厉害了，居然还能跟体育生比上一比。你已经结束了吧？我们要不要去吃点好吃的……”
“走吧。”姚寻打断了她的话。
“啊？”周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本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姚寻，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
姚寻已经站了起来，从梁越的身上抽走外套披上，大步走出了人群。
梁越一直看着姚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转回了头，重新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自己与何媛的合照。
那天他们刚下火车，出站的时候梁越发现有个贼眉鼠眼的人一直盯着何媛，一副图谋不轨的样子。天地良心，他完全是出于对老同学的照顾，把何媛护在了身后，对贼眉鼠眼发出了警告，谁知那人竟然是车站的便衣民警，对梁越的举动哑然失笑，看着他那副着急样，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他跟何媛的关系。
还热情似火地提议要为他们拍照，悉心指导他们该摆怎样的姿势。人生第一趟远门，无论未来喜结连理或是分道扬镳，对两个年轻人来说都是珍贵的回忆。
何媛没有拒绝，梁越也自然不能打她的脸，只能就此作罢，极不情愿地站在车站前拍下了来到杉城之后的第一张照。
当时没想太多，随手把它留在手机里。这么久过去了，就连梁越看到这照片也有些陌生。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机。
学校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多半学生想随便吃点东西都会选择来肯德基。
姚寻感觉到外套上还有梁越身上的余温，又想到刚才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突然有些心悸。
他心不在焉地搅拌着可乐，听到里面冰块碰撞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姐姐？和谁拍照能手挽着手笑得那么开心呢？两人认识这么久了，一些基本情况都了解，可确实从没谈起过这个话题，没提起过也并不意味着没有。姚寻脑海里突然蹦出国庆的那天晚上，梁越的手机不断地收到消息，却又捂得死死的不肯在他面前透露一点，这样想来，确实还有很多次这样的情况，篮球场上他始终和周瑶保持着距离、好几次两人并排走的时候看到消息就会把手机收起来……等等等等，以前他想不通，这样一解释倒全都合理了。
“学长！”周瑶在他的眼前拼命晃手，明明在刚才的比赛里得了名次，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可是他自从走出运动场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怎么了？”姚寻回过神来看着她。
“啊，也没什么，就是一直看你不在状态，就……”周瑶没再说下去，顿了顿，换了个话题，“你跟梁越关系好好啊。”
“是吗？”姚寻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们认识的比较早。”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暑假里吧。”姚寻回忆道，“你们刚录取那段时间，我们算是认识了吧。”
“说起这个。”周瑶以为终于和他找到了共同话题，“当时我刚加进新生群，连班都还没分呢，就有一个学姐来加我，不过也没聊几句，我还是挺怕生的，嘿嘿。后来我跟我的姐妹聊起这个事情，发现这个学姐几乎把我们每个人都加遍了，但又没跟我们聊得多深，总之奇奇怪怪的。我们都怀疑这个学姐皮下是个广撒网的猥琐男。”
她还拿出手机翻联系人，扒出了与那个学姐的聊天框，拿给姚寻看：“喏，就是这个人。”
姚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人扶了扶眼镜，没有说话。
周瑶见他不理会自己，有些尴尬，把手机缩了回来，试探道：“对了学长，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姚寻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手机，道：“这不是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