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早上起来的时候头还是有些疼。
毕竟是第一次尝试烈酒，哪怕是酒神转世也怕得收敛着点，可他倒好，一股脑得喝了下去，要不是他真有天赋异禀的可能性，到现在还不一定能醒来。
宿醉之后还得上班。梁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员工，责任心极强。他翻身下床洗漱，顶着一张水肿的脸便匆匆出门了。阿林见他差不多踩着点来上班，有些惊讶：“居然还来上班了？”
“这叫什么话？”梁越不服气，觉得对方看轻了自己，“我昨天又没干什么。”说罢他就突然意识到，阿林似乎跟他说的并不是同一回事，颇有些少儿不宜的意思。
阿林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调侃下去，转头做自己的准备工作。梁越去换上员工服，在他一贯呆着的角落坐下，看眼前的人忙碌。
梁越昨晚没怎么睡好，此刻坐在位置上打盹，厨房器具敲碰的声音、哗啦的水声、还有员工们相互交流的谈论声在他耳边渐行渐远，他半闭着眼睛，意识模糊，似乎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梁越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实在撑不起厚重的眼皮。眼前依旧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是自己睡着了吗？是在做梦吧？梁越心想，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就被阿林推醒：“别睡了，起来干活！”
“这么早哪来的客人啊……”梁越一下子惊醒，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着。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做了一套中老年人舒缓筋骨的动作，向后扭腰的时候看到桌子面前坐着的那人，一下子顿住，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了。
就这一下，梁越便成功扭到了腰。他扶着腰龇牙咧嘴地走到那人对面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吃饭啊。”林净回答得理所当然，“反正我爸妈上班，在家里也是点外卖，还不如自己出来找点健康的东西吃。”
“这位同学说得好！”阿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仅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横插一嘴，“年轻人就是要少吃外卖，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健康食品，你有眼光。”
林净看了眼面前的人，又看了眼梁越，不失礼貌地笑笑，小声问道：“这位是……”
“我是梁越的叔叔，就是这家饭馆的老板，你叫我阿林叔叔就好。你是梁越的同学吧？”阿林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笼络顾客的机会，开始向对方疯狂套近乎，推销自己。
“对。”林净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我们是一个高中的，梁越是我隔壁班的。”
“前几天晚上来找梁越吃饭的也是你吧？那天我在厨房远远地瞥到了一眼，是你骑着电动车把梁越接走了吧。”
林净点头：“您居然还记得我？”
“那肯定！”阿林开始自吹自擂，“阿林叔叔我可是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来我店里吃过一次饭的客人我都能记得，何况你还是大侄子的同学。”
梁越站起来把阿林推走：“干活去干活去。”
阿林话还没说话，就被推着进了厨房，满脸写着不情不愿：“你倒是去问问你同学要吃点什么呀。”
“排骨面。”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阿林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他肯定会说第一次来这儿要我推荐。”梁越把他的脑袋掰正了，面对着灶台，“你只管做就行。”
阿林开了火，再一次扭过头来：“哟，这么了解？”
阿林话多归话多，干起活了还是十分麻利，一点儿也不耽误。他还特地给梁越也做了一份，放了他中午的假，让他陪陪同学。
梁越心说让我跟林净面对面吃饭还不如忙死我呢。但排骨面已经出锅了，不吃便是浪费。不可以做浪费粮食的人。
不过他吃得很快，穿着这身员工服，看其他员工们从厨房到餐厅，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却坐在桌前坦然地享受午餐。梁越觉得良心过不去，顿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林净一边吸溜着面，一边见梁越满脸心不在焉，朝他笑了笑，道：“你去忙吧。”
梁越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去了。”
他回到厨房里，站到阿林后面，他没注意到自己的靠近。梁越悄悄伸出手往他腰上狠狠一掐，阿林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完了完了完了，盐放多了。”阿林眼疾手快地把尚未溶解的盐舀出来，又慌忙往锅中加入一勺水，“小兔崽子！你干嘛？”
“开个玩笑嘛。”梁越靠着灶台看他炒菜。看阿林炒菜很有意思，仿佛在看一部制作精妙的纪录片，甚至让梁越万年不动的心思发生了变化，居然萌生了学学烹饪的想法。
阿林说了一句话，正好一盆生螺蛳下锅，发出噼里啪啦的剧烈声响，掩盖了他的声音。梁越把自己耳朵凑近了，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炒螺蛳的声音低了下来，梁越听到门口似乎有一阵骚动。大概又是哪个包厢的客人开始喝酒划拳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放在中午算是少见。
梁越没太在意，依旧看着锅里的螺蛳不断被翻炒，勾起了一簇火苗。他实在惊叹，摸出手机想为这副场面拍张照，余光瞥到厨房门口闯入一个人。他的动作停止了，还有所有的表情、大脑、呼吸心跳，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他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人，还有旁边几个拉住他的员工，突然觉得可笑又绝望。
闯进来的人是梁薪，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发现了自己在这里打工的消息，二话不说便找了来。他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装裤，头发剃得很短，显得脑门油光发亮，与后厨的燥热和油烟格格不入。他怒目圆睁地看着厨房里的他们，仿佛他们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阿林察觉到了门外的不对劲，看到梁薪站在门口，止住了笑容，伸手关了火，厨房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抽烟烟机依旧轰鸣。
“你给我出来！”梁薪走上前企图拽住梁越，却被他甩开了。梁越有些无奈，但绝不示弱：“你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梁薪开始摆出他一贯以来父亲的姿态，“你也不看看你在干什么？来饭馆给别人端菜？你是个大学生，做事怎么不经脑子呢？”
梁越觉得可笑：“我来端菜跟我是大学生有什么矛盾的吗？”
梁薪狠狠地盯着他，目光里仿佛要飞出刀子。阿林往自己的厨师服上擦了擦手，企图让梁薪消气：“哥，你别……”
梁薪皱了皱眉头，躲开了阿林迎上来的手。他瞥了一眼阿林，话却是对着梁越说的：“跟你说了不好好读书就是混成他这副样子，你还偏偏要跟他混在一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好的儿子？”
梁越不想跟他再理论下去：“你走吧，我在这里不用你管。”
“什么不用我管！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梁薪暴跳如雷，嗓门提高了八度。声音传到外面，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客人，纷纷围在厨房门口探头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过梁薪的肩膀，梁越看到林净也看着他们。他坐的位置正对着厨房，正好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显然也看到了梁越的目光，慌忙地下自己的头。梁越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径直朝外面走去。前来吃饭的顾客纷纷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路过林净的桌子，他瞥了一眼，对方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背后传来梁薪的一阵怒骂，梁越皱了皱眉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林净咬了咬牙，拿起手机追了出去。
梁越坐在电动车的后座，林净硬是凭着自己过于稳当的驾驶技术，让他在这样干燥无风的天气里感受到跟步行差不多的闷热感。
要是前面坐着的是姚寻的话，这样的天气都能被他开出狂风肆虐的感觉。梁越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轻笑了一下。
林净也不知道带他去哪儿，兜了一圈回到他们高中。现在正是暑假，就连高三都已经回家享受短暂的假期去了，整个学校只有值班老师和几个保安坐在门卫室里昏昏欲睡。林净拍了拍窗子，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当年的高考状元扬名在外，全校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保安都还记得他的模样，于是打开门禁让他们骑车进去了，还热情地跟林净打招呼。
梁越从没见过学校保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印象里总是凶巴巴的。他语气有些发酸：“成绩好就是好，就连出入校门也这么方便。”
他纯属是出于羡慕，没太注意措辞，以至于让林净误以为他在拿自己开涮，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情不好，迁怒于他。于是干笑了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读书时候点外卖被他们发现还是会被骂一顿的。”
梁越瞥了他一眼，心里平衡了一些。高中的时候去校门口偷偷摸摸拿外卖，被发现了就会被保安像赶鸭子似的赶走——其实他们比学生还紧张，要是被值班的老师发现了，连自己也得受到牵连。
“高中的时候还有一次，我点外卖被学生处主任发现了，她硬是拖着我回到她办公室吃完了外卖。”林净接着这个话题道，“这件事我可没告诉过别人，实在是太丢脸了。”
“佩服。”梁越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林净把车停到体育场边上，暑假只有那里的门天天开着，体育生没有假期，每天都得来训练。
“他们也真的挺辛苦的。”操场上一列体育生顶着烈日正在慢跑，林净皱着眉头仿佛感同身受，满心敬佩。
“高中真好啊。”梁越看着他们，突然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