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往日时光
田月桑时2020-09-20 23:243,333

  梁越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才找出空调的遥控板,模式还是夏天的凉风,他调到暖风模式,对着空调一按,扇叶吱嘎作响,一股浓郁的粉尘味道扑鼻而来,梁越正好站在空调底下,被呛得咳嗽不止。

  房门突然被打开,沈佳明闪身进来,难得地关上了门,见梁越这副模样,道:“是不是着凉了?你快多穿点衣服。”

  梁越还在咳嗽,对沈佳明摆了摆手,断断续续道:“不是……咳,空调多久没洗了……咳咳咳……”

  “哦,你开空调啦。”沈佳明扭头看了一眼空调,“这空调从夏天结束就没用过它了,灰尘肯定多。你先别开了,过几天让你爸找人来洗洗。现在也没冷到要开空调的程度吧?”

  梁越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浑身一哆嗦,沈佳明只好道:“你先把衣服穿上!今天就先凑活一下吧。”

  梁越把羽绒服穿上,拿了张纸巾擦鼻涕,在桌边坐下:“你找我干嘛?”

  “哎哟,”沈佳明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你今天干嘛对你爸那态度啊?”

  “我什么态度了?”梁越的音量提高了一个度。

  “你轻点儿!他听得见!”沈佳明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刚才在车上摔手机干嘛?”

  “就这事儿?”梁越冷笑了一下,“从车上骂到车库,骂到电梯,再骂到家里,我刚才洗澡的时候都听见他的声音,他还没骂够啊?”

  沈佳明有些心疼:“哎呀……”

  “他都这么骂了,我回他一句了吗?”梁越面露怒色,“我被骂成这样了都没有一句反抗,你还要我什么态度?给他跪下道歉吗?”

  “不是,你……唉!”沈佳明坐到床上,把梁越的椅子转过来面朝自己,语重心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要跟他计较,忍一忍啊,乖。”

  “我这还不叫忍吗?退一步讲,我为什么要忍?天底下哪一个父亲是他这样的?”

  “我这么多年也不都忍过来了吗!”沈佳明有些急了,“总不能两个人都摆着脸色过年吧?你也就在家呆了一个月,态度稍微好一点,,马上你就见不到他了。”

  “我还不如不回来呢。”梁越嗤笑一声,“在学校呆着好好的,回来给自己找骂?”

  “又瞎说!那你也不想看见我啊?”沈佳明揉了揉梁越的脑袋,“快点把头发吹干,早点睡觉。”

  梁越把椅子转回去,低头刷着手机。

  沈佳明站起来,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便出门了。

  房门依旧只关了一半,梁越无奈地起身,头顶一阵传来一阵凉意,他裹了裹羽绒服,把门关紧。

  梁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他吓了一跳,已经很久没人给自己打电话了。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侯子天。

  “小越越!你回家了吗!”

  “回了,下午不已经告诉过你了?还有,你干嘛突然给我打电话啊?”

  “想你了嘛,”侯子天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呜呜呜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是挺久了。”梁越算了算日子,他跟侯子天认识以来还没有这么长时间分开过,“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能回来了。”侯子天的声音悲恸欲绝,“上个月我爷爷奶奶也搬来槐城了,我爸妈还把我的户籍转了,从此以后我就是槐城人了。”

  “槐城人还不好?这户口多难才能拿到啊?”梁越恨铁不成钢,觉得对方怎么这么没出息,“那你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对的呜呜呜呜……”

  梁越安静地在电话这头听他哭泣,哭声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侯子天还以为对方断了线:“喂?喂?梁越!”

  “在呢在呢。”梁越听到门外传来梁薪的脚步声,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那给你拜个早年,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这还有事,一会儿微信聊。”

  “啊?好吧……”侯子天听着挺惋惜的,但还是乖乖挂了电话。

  梁越屏息凝神,听到脚步声消失在对面房间了,紧接着灯开关“啪”一声,家里彻底安静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靠着椅背发呆。

  从小他就能分辨梁薪和沈佳明用锁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洗漱声,甚至外面谁按了开关,梁越也能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他们期间还换了一套住宅,但他依旧能辨认得清楚。

  仔细算算,这样一惊一乍的日子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抵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天只有在听到深夜最后一声开关响起之后,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他抓紧了自己的头皮,祈祷着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梁越的寒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漫长,杉大给学生的假期时间是出了名的抠门,好像只比高中生多了几天而已。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年夜饭在即,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去奶奶家见那一大家子的人。

  梁越小时候是很期盼着过年的,小时候奶奶家在乡下,场地大,玩的花样多,还有难得一见的表哥表姐,与他们在一起嬉笑打闹的日子是梁越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了。后来房子拆迁,得了几套拆迁房,爷爷奶奶便搬到了城里,就在离梁越家不远的小区里。当年为了这些事也闹出过不少风波来,爷爷奶奶在乡下住惯了,怎么说都不肯住到四四方方的商品房里,他们倒是曾表示过和梁越一家三口同住的想法,但当时的沈佳明态度倒是很强烈,严词拒绝了,梁薪多半在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否则以他的倔脾气,沈佳明的话又算得了什么。但梁薪很快就又有了别的注意:另找一处乡下给老两口再买一栋房。但家里还有这么多人供养,哪有这么一大把闲钱去另买新房?梁薪就盘算着把刚到手的几套拆迁房卖掉,那时候的房价还并不高,那小区的选址又不是特别方便,尽数卖掉也只能得到没多少钱。梁越那时候不懂这些,只记得那是记忆中沈佳明最硬气的一次——直接离家出走,连梁越都没带上,某一个早晨说自己出去买菜,便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来。梁越整日地哭闹,梁薪甚至为此报警,最后在一个偏远的小旅馆里找到了沈佳明,爷爷奶奶看着她这样,最后也只好妥协,住进了自家的拆迁房里,一住就到现在,慢慢的也都习惯了。

  后来梁越长大了,打心底地对沈佳明由衷地佩服,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曾经能够这样刚烈和硬气的女人,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样委曲求全的模样。

  从前应着梁薪的要求,全家人每周末必须在爷爷奶奶家吃饭,风雨无阻。但是梁越平时都在学校吃饭,只有周末有空余的两餐饭时间,却只能被迫来到爷爷奶奶家里。爷爷奶奶有三个女儿,却只有梁薪这一个小儿子,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极了,恰好梁越又是个男孩儿,于是宠爱更甚,每到周末五个人吃饭,桌上却摆满了十多个菜肴,恨不得全在他面前一字摆开,奶奶还拼命往他碗里夹菜夹肉,一边不断地说话,唾沫星子全都溅到眼前的菜和饭碗里。梁越从前的洁癖比现在严重多了,每餐饭之后都会觉得肠胃不适。

  可他们越是对自己好,自己便越觉得排斥,梁越很多时候愧疚地想,可能是自己犯贱吧,受不了别人的这般宠爱,不知不觉的,奶奶家这个曾经让他最快乐的地方渐渐变成了噩梦,却又因为梁薪的施威,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掉。

  一想到这些,梁越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晚上就是年夜饭,他一想到爷爷奶奶一见到他可能会像小时候那样又抱又亲,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们差不多中午吃过饭就出发了,梁薪要求沈佳明去帮忙,顺带着梁越也必须得过去。沈佳明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今天是除夕夜,冷静,冷静。

  梁薪的车才开近奶奶住的那幢楼,梁越便看见奶奶跑到了楼下等他们。梁越刚下车,她便满心欢喜地迎了上来,搂住梁越的腰,“宝宝、宝宝”地叫着。

  她的头发越来越稀疏,仅存的那些也没再难找出一根黑发;她的腰背蜷曲了很多,头只到他的胸部,印象里并不是这样的。梁越鼻子一酸,伸手抱了抱她。

  她放开梁越,却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一路拉着他走进家里,爷爷在厨房洗碗,看到梁越顿时喜笑颜开。

  “越越,来,拿着,今天我们越越又长大一岁了。”奶奶仔细地从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随后又压低了声道,“奶奶先给你,你收好了。晚上再给你那哥哥姐姐,他们的比你少一点,你可是奶奶最疼的宝宝。”

  “妈,你别给他了。”沈佳明前来阻挡,“他都多大了你还给他红包。应该是他给你准备了。”

  “你别管!”奶奶皱了皱眉头,“我给我自己孙子,拿去买点好吃的,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吃的好一点。”

  梁薪瞥了一眼沈佳明,她也不再说了。梁越收起红包,笑了笑:“谢谢奶奶。”

  “不用谢不用谢。”她喜笑颜开,“你好好坐着看会儿电视,奶奶家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了,晚上有一只老鸭和野生鳖,都是你阿姨从山里找人买来的,贵得很,你晚上得多吃点……”

  她说着从厨房拿出食材,一路朝外走去。老一辈人做饭用惯了煤炉,即使家里装了天然气也不用,非要在楼下,一大早就把煤炉装得烟熏火燎的,物业来说过好多次都不管用。所幸这个小区里住的大多都是以前同村的拆迁户,邻里之间都是熟人,也习惯了这种情况。

  沈佳明给了梁越一个眼色,转身跟着奶奶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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