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误入
田月桑时2020-09-21 22:343,001

  梁越站在门口,梁薪刚在沙发上坐下,爷爷转身走进房里,各自无言。

  祖孙三代,不睦的基因在梁家的骨血里世代流传,造成了现在这副尴尬的局面。

  房间里传来收音机里咿呀的戏曲声,梁薪打开电视,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最惨的是梁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权衡利弊,最终转身出门,宁愿去楼下厨房帮忙。

  “你怎么来了?”奶奶看到梁越出现在厨房门口愣了愣,“是不是你爸又……”

  “不是。”梁越赶紧打断她,站到沈佳明身边,“反正我也是闲着没事,来帮帮忙。”

  “哎哟你帮什么忙哟……”奶奶放下手里的踩到,双手擦了擦围裙,把梁越推出厨房,“厨房里都是女人干的活,你去楼上等着……”

  “妈,”沈佳明咬咬牙,打断奶奶,“你就让他帮忙呗,是该学着点了,这么大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以后要是一个人生活了该怎么办啊。”

  “什么一个人生活?”奶奶嘟囔道,“以后结婚了自然有人来照顾他,学这些做什么?”

  沈佳明不再说话了,表情很严肃,递给梁越一箩筐青菜:“去外面把菜洗了。”

  “哦,好。”梁越察觉到气氛不对,结果箩筐就出门,不一会儿就听到沈佳明和奶奶的争吵声。她让自己到外面来,无非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提一些事情,但其实出来也没什么区别——屋外水龙头和屋内只有一窗之隔,窗子还敞开着,梁越把水声开到最大,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半年才见一次面,还让他干这干那的,他学做这些干什么!男人又不会进厨房!”奶奶的语气并不好。

  沈佳明忍气吞声,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一个男孩子,干这些小活又怎么了?再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以后结婚了也是要疼老婆的,怎么……”

  “你什么意思?”奶奶打断沈佳明的话,“你明里暗里骂着阿薪呢是吧?阿薪对你不好是吧?”

  “这怎么……”沈佳明叹了口气,“我没有,但你也不看看他在家里对我们什么态度……不止是我,梁越也天天被他骂,这都多少天了,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

  “啧啧啧我就说吧,都怪你俩在家里天天吵架,现在搞得越越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奶奶越说越激动,又意识到梁越还在外面,突然又压低了声音,“阿薪跟他爸就这样了,现在越越跟阿薪也变成这副样子,你就不能劝劝他们吗?”

  梁越“啪”一下关了水龙头,直起身子看向窗内,盯着里面的两个人,奶奶背对着他没看见他,但沈佳明看到了,她从来没在梁越的眼睛里见过这种阴鹜的光。她生怕出什么事,赶紧拿着一摞盘子出来,紧接着梁越就听见奶奶又嘟囔了一句,不过没听清楚说了什么。

  沈佳明绕了个弯走到他身边,把盘子放下,把他挤到一边:“你别洗了,快上去吧,自己去玩会儿手机。”

  “什么意思啊?”梁越站稳了不走,沈佳明也推不动他,“你欠他们了?低声下气的干什么?”

  “哎呀不是,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我都多大了?”梁越提高音量,“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啊,你觉得我帮不了你的是吗?”

  “不是,唉你轻点儿!”沈佳明看着他的眼睛,“你平时在妈妈这儿怎么闹都可以,但是今天除夕夜,算是妈妈求你了,乖一点,上楼,好不好?”

  梁越已经比沈佳明高出一个头了,她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眼睛里满是哀求和希望。梁越愣住了,他发现沈佳明的眼角有了很多皱纹——她太瘦了,眼睛却很大,在这么一张小脸上显得格格不入。还好她的长发依旧乌黑浓密,很难找到一根白发,这在她这样的年纪实属不易,这点像极了外婆,记忆里外婆直到去世的那一天,面色苍老而惨败,头发却依旧乌黑。

  梁越咬了咬牙,转身朝外走去。

  梁越没有回去,他朝反方向走去,走过第一个岔口转弯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沈佳明,原来的位置处已经没人了,应该是已经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在楼前的马路牙子上坐下。尽管今天的天气很好,下午的阳光明媚,但冬天就是冬天,再怎么温暖的阳光也挽救不了这样的冷空气。梁越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他本来就怕冷,又原本想着今天全天应该都是在室内,觉得帽子围巾太累赘,也就没有戴。没想到大年三十自己会坐在路边受冻,一副可怜样。

  他冻得手脚冰冷,耳朵通红,他站起来跳了跳,伸出手来活动活动,手指已经很僵硬了,整只手都泛着惨淡的白色,就连伸直弯曲都有些勉强,他心一凉,完了,是不是又该长冻疮了?

  他的手极易长冻疮,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逢冬天,不管穿得多厚,冻疮都是在所难免。西医中医不知看了多少,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品和土方子能试的也都试了,依旧不见好转。初冬的时候长出来,初春的时候再褪下去,仿佛是一场蝉蜕,年年如此。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梁越高二,那年冻疮生得格外可怕,手指一根一根地全都溃烂发脓,但依旧得读书写字,而且又适逢期末考,作业比平时还多出一倍,右手食指整日弯曲着,因此那根手指的冻疮也最严重,皮肤裂开一个大口子,甚至依稀看到里面半透明的血肉。沈佳明吓坏了,不管不顾地给他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在此期间什么事都不让梁越操手,直到好全了才送他回学校。

  说来也奇怪,经历了高二那年的皮肉之苦,高三那年的冬天竟然安然无恙地渡过去了,梁越听别人说冻疮只要停长一年,以后的冬天便都不会再长了。他觉得自己是苦尽甘来,但依旧没有掉以轻心,还是在这个冬天把手保护得特别好——除了今天,冻疮不会就逮着这个空子,卷土重来吧?

  那种痛苦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梁越觉得自己的手真是多灾多难,如今还能完整地长在他身上运作,倒真是一件奇事。

  不管怎么赌气,都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梁越站起来,看到开在小区楼下的一家杂货铺正好拉上卷帘,突然一愣:刚才自己为什么不去找家店坐会儿,偏要在这外面吹冷风?

  他为自己的愚蠢懊恼至极。转头就往外走去,想找个暖和的店家坐下。他从来没在这条街上行走过,这里都有什么店从前也没怎么留意,但不管怎么说,总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他这样想着,把脑袋往衣服里缩了缩,走出小区,沿着街慢慢走着。看来一切都是他想得太美好了,这里大部分的店面都已经关了,开着的也都是卖烟花爆竹的小店,根本没有落座的地方。

  这一条街都快走到头了,梁越也没能坐下来,他的鼻子难受极了,冷风拂过他的脸庞,灌进他的鼻子,从鼻腔到支气管都感觉隐隐的刺痛。梁越心里动摇了:走完这条街要是再找不到容身的地方,那就回去。闷死总比冻死强。

  路的尽头是一片灌木林,梁越惊喜地在其间发现了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阿林饭店”。

  牌子本该是竖起来的,现在被折成了两端,大概是被大风刮下来的,饭店的主人不知是没意识到还是无心去打理,就一直让他掉在树丛里。

  梁越顺着指示牌的方向往里走去,这里有一条小岔口,绕过它就是一家小餐馆,看着还挺新,门口有很多人,大概都是员工,各自忙碌地往饭店里搬运一箱一箱的东西,没有人注意到梁越。

  今天除夕夜,营业的饭店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梁越趁乱混进饭店,里面开着足量的暖气,一进去仿佛进入了人间天堂。他找了个角落的小沙发坐下,旁边正好还有充电宝,梁越在那一刻有些感动,这大概就是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天地之大,总算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梁越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温暖的地方容易让人产生困意,他便是如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袋硌在硬梆梆的沙发上睡得倒挺香,直到有人叫他才醒过来。

  “你在这儿干嘛?”梁越一睁眼就是一个剃着寸头男人,三十过半四十未满的年龄,胡茬像是几天没剃了,隔着这些距离,梁越也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油烟味。

  “哦!”梁越立马清醒,快速坐直,“呃,我,我就是,其实……”

  我就是进来蹭蹭空调和座位。

  梁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对方看着他的脸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你是不是那个!那个!阿薪哥的儿子!”

继续阅读:40、意外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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