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回了宿舍之后才意识到，他写不出论文大概率是因为遇到了瓶颈期，并不是因为总有个不考试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荡。回来之后他已经盯着电脑屏幕十几分钟了，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他一边还想着张入铭的事情，好好的在剧社当着人气男主，从前只是看到楼卓跟别的公司谈商务合作就会不开心的人，怎么会突然想开了去签约正式成为演员？
怎么想都觉得是他被绑架了。
梁越忍不住跟姚寻打听更多的消息：“张入铭到底为什么去签约啊？”
“不是说关我屁事吗？”姚寻还摆起了架子，“你问我我问谁去？”
现在姚寻就是他的信息源，想知道更多就千万不能得罪他。梁越忍气吞声，好声好气地问他：“你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怎么？你不信？”姚寻说话贱兮兮的，“不信你去问别人。”
“哪儿能啊？”梁越在这头险些砸了手机，但在网上面对着姚寻还是维持着好脾气，“不信你我还能信谁，是吧？”
姚寻当然了解梁越的脾气，自然见好就收，终于松口：“我也是偶尔听老师们说起的，这件事情都在各个办公室传遍了，但是他们那儿准备压着消息。据说是摆渡之前的那个社长先进了公司，然后把张入铭也带了进去，具体细节我真不知道。”
因为楼卓？梁越愣了愣，张入铭不是一贯以来最看不惯他这样的作风吗？怎么这回倒主动去迎合这种风气了？他在网上搜着张入铭签约的公司的资料，突然灵光一闪，打开论文噼里啪啦地敲字，暂时将张入铭的事情放在了脑后。
感谢张入铭，也感谢姚寻，一个是消息本身，一个是传播途径，总之梁越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便文思泉涌，一动不动地在位置上写完了论文剩下的部分，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看到窗外，天都黑了。
他准备出去走走，久坐使他的腰背发酸。很早以前倒不会这么觉得，就算在书桌前坐上一天打游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能是现在年纪大了开始注重起了身体健康，尤其是自己的颈椎问题。他的颈椎病是从高中就有了的，发作的时候头晕目眩上吐下泻，只能靠针灸才能勉强得以缓解，正是因为在几年前体验过一次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梁越才开始重视起这个问题。
为了感谢姚寻，他本想请他去吃点东西，但这家伙没口福，这会儿正在去姚老师办公室听训的路上。梁越只能一个人下楼，他想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一个人呆会儿，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张入铭给自己推荐的抽烟圣地，但是这样就不得不穿过剧院门口一片空旷巨大的情侣区域。考试周没有课，大家都是自主复习，这个时间大多都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学习，纷纷出来到这周围手挽着手散步——这是最收敛的，更多的情侣都在这里旁若无人地拥抱和接吻。梁越一路低着头穿过，尽量避免自己的眼神看到任何一处，周围都是成双成对，他便显得十分突兀。
梁越假装自己瞎了，飞快地绕到剧院后面。通往后台的门关着，里面却亮着灯，多半是张入铭在里面。梁越心想，他来这个地方的频繁程度就差搬张床在这儿筑窝了，要不是场地不够，他可能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翻过一次墙，第二次便熟练了很多。加上梁越今天没有任何累赘，轻轻松松就翻过了围墙跳到里面。里面的那扇门半虚掩着，梁越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人。因为自己做贼心虚，所以一直弓着腰，先入眼帘的是后半身的两双腿，一人半坐在化妆台上，腿长得完全着地，另一双脚则面对着他，交叉在他的鞋袜之间。坐着的那人整件衬衫扣子都被撩开着，露出白净的皮肤，但大部分都被站着的那人挡着，梁越看到那人的头颅紧贴着对方胸口的皮肤一路往下，发丝裹着对方纤长的手，进而终于露出了正对着梁越的那张脸，赫然是张入铭。
他却没有看到梁越，此刻低垂的眼眸里恐怕只有自己跟前的楼卓。梁越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温柔地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的身材不算瘦小，一米九的个子，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但他却比一般人更瘦，以至于楼卓在面前紧紧环抱着他，也毫不违和，甚至显得他还有些瘦小。
梁越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慌忙避开自己的眼神，背紧靠着窗户站得笔直，脑子里却不可控制地重复着刚才的画面。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万万没想到会是楼卓和张入铭。梁越摒着呼吸怀疑人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上大学以来，他就干了好多这样偷偷摸摸十分不慎就窥探见别人隐私的事情，梁越觉得再这样下去，凭着自己这种独特的运气和机遇，他一定能在情报局谋得一份好的差事。
可他越是摒着呼吸，放低自己的声音，屋内的喘息和呻吟便显得越来越响，如雷贯耳。梁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结束，难道自己要在这儿等完全成吗？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猫着腰往围墙那边走，走一步便回头看一眼，生怕他们发现了自己。梁越的每一根脚趾都在用力，眼看着快要成功了，他突然觉得有一束亮光照在自己脚下，扭头一看，化妆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张入铭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他。
梁越心猛地一沉，对自己说了一句完蛋，这比考试作弊被发现、在公共场合盗窃被当场抓获、隐姓埋名十余载逃命被缉拿归案还要痛苦。
“呃……”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开口说点什么，但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突然靠到墙上，脱口而出，“我来抽根烟。”说着便把手伸进口袋里，却什么东西都掏不出来，原本口袋里的烟在回了宿舍之后就放在桌上了，出门的时候也没记得带上。
张入铭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他的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依旧敞开着，这样昏暗的灯光也不好遮盖方才留下的通红一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梁越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却一下子就明白了。梁越的眼睛不敢看他，恨不得也让自己的鼻子停止呼吸。
反倒是张入铭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给梁越递了一根，自己也叼着。两人一直沉默者，直到半根烟快燃尽了也都没有开口。
“那扇窗户，”张入铭用烟头指了指化妆间的窗户，就是梁越刚才站过的地方，“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
“啊？”梁越一下就愣住了，从外面看他还以为这是一扇许久不打扫的旧窗户，根本不透光，看不见里面也看不见外面，所以才放心大胆地站在原地，早知如此，自己便蹲下来了。
他追悔莫及：“那你……你们都看见了？”
“我看见了。”张入铭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他没有。”
“哦。”梁越居然松了口气，觉得事情好解决了很多，但细想了一下还不是被当事人发现了，能好到哪儿去。
“你来这儿干嘛？”倒是张入铭坦然很多，仿佛刚才被偷窥的人不是自己似的，“找我？”
“不是。”梁越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也可以是。”
看着对方奇怪的眼神，梁越赶紧解释：“就是听说，你要签约去做演员了？”
张入铭笑了笑：“我现在不就是演员吗？”
“那不一样。”梁越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张入铭了，来之前他还抱着一丝这是谣传的心态，没想到他真从张入铭的口中得到了实锤，他有些迷惑了，“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商演的吗？”
张入铭想了想，认真地回复了他第一个问题：“其实是一样的。”
“可是你签约的是专门培养网红的公司，拍的视频也都是当红软件上的小视频。就算你以后有机会登上荧幕，那多数也是网剧或者电视剧，跟你喜欢的话剧差别太大了。”
“我说了那是一样的。”张入铭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在哪儿都是演戏，又有什么不同？”
梁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张入铭遇到了类似家道中落这样的狗血事件，才逼良为娼让他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没有人逼我。”张入铭仿佛是梁越肚子里的蛔虫，光看表情就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想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固守着一个莫须有的梦想吧？人还是需要吃饭的。”
“所以你是为了……赚钱？”梁越有点糊涂了，他原本也只是以为签约能让张入铭更多更系统地接触演戏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么实在的理由。
张入铭点了点头：“签约之后，我跟楼卓就在同一家公司了，相互见面也方便。”
“你跟楼卓……”梁越想打听些更多的小道消息，但觉得此情此景问起来似乎并不礼貌，于是便住了口。
“我跟楼卓很早就在一起了，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虽然知道得有点被迫。”张入铭抽了口烟，瞥了一眼梁越，“没吓到你吧？”
“当然没有。”梁越甚至有些欣喜，他自己藏着掖着生怕周围人知道的秘密，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朋友开口解释他的特殊取向，没想到朋友之一与自己是同道中人。
梁越顿时觉得张入铭亲切了不少，他甚至有些羡慕了，人到大三，爱情事业双双丰收，人家这才叫人生赢家。
梁越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你要是红了，可别忘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