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梁越失手碰到了身边的酒瓶,轰然倒地。可怜的酒瓶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摊碎玻璃,死状惨淡。
戚恒说到这里,终于住了嘴,他瞥了一眼梁越,叹气道:“你看,听故事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姚寻自己呢?”
梁越觉得脸上湿漉漉了,摸了一把,全是泪水。
“那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梁越低下头,摩挲着右手的石膏,粗糙极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戚恒拿起桌上的最后一个烤串,“你不吃我吃了?”
梁越没有理他,突然站起身来转头就走。
“诶……”戚恒还没来得及跟他再说一句话,对方便拐了个弯,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做事变得越来越冲动了,这点倒是跟从前的姚寻很像。戚恒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个烤串塞进嘴里,匆匆付了钱之后便离开了。
果然,戚恒才没走出几步,便收到了梁越的询问短信:“姚寻住哪儿?”
梁越顺着地址摸到姚寻住处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他站在面前的小区前,居然有些犹豫了。
梁越都不想称之为“小区”,面前的差不多就是几栋危楼,墙皮脱落得一塌糊涂,整栋楼外面都是黑黢黢的。旁边几乎没有绿化,这棵老槐树——姑且称之为树吧,光秃秃的一片凄凉,全然看不出它生前的样子,只剩下沤烂的树桩,在黑夜里可怜地矗立着。楼底下也没有像样的垃圾桶,所有垃圾都堆在一起,开始发酵,成群的苍蝇们倒是在这里安居乐业,享受着这里的阵阵恶臭。这股气味穿过梁越的鼻孔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几乎让他感到窒息。
他捂着鼻子快速走进单元楼,一直上到二楼,这股味道才消散了些。楼里连一盏灯都没有,梁越手机的手电筒成为了唯一的光源。他一路走到顶楼,这里就是姚寻现在的住处。
眼前的这扇防盗门锈迹斑斑,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积成厚厚一层,底下的门缝里透出来一丝光亮,说明里面的人还没有休息。梁越迟疑了好久,抬起手敲了敲门。
很快就传来脚步声,这扇门的猫眼都是黑黢黢的,梁越怀疑从里面压根就看不出什么东西。
果然,姚寻开门见到梁越,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姚寻的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他堵在门口没有让步,似乎并不想让梁越进门。
“让我进去。”虽然自己勉强算是客人——尽管是一个不速之客,但梁越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我有些话要问你。”
“太晚了。”姚寻居然拒绝了,“你先回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梁越狐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姚寻:“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
“你想什么呢?”姚寻听出了他的意思,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让步,“只是太晚了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你也知道太晚了。”梁越冷笑一声,“这么晚了我还跑这么远的路来看你,你就急着赶我走?”
姚寻有些无奈:“不是我请你过来的吧?”
“你!”梁越突然梗住,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猛地推开姚寻,自顾自走进门。
里面倒是收拾得挺干净,客厅里的摆设很少,一套布艺的小沙发,一张玻璃的茶几,屏幕很小的液晶电视和电视柜,再无其他。柜子里的东西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茶几上除了果盘也没有其他东西,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不难看出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干净得不像是姚寻住的地方。梁越环顾一圈,皱了皱眉头,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开始为自己莽撞地闯入别人的家而感到懊悔起来。
“呃……”他的语气软下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事啊?”姚寻看起来有些不情愿,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还有别的事情。
梁越极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质问道:“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他果然慌张起来:“你小声一点!”
梁越的目光瞥向电视柜旁边的那扇门,这个屋子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唯有这扇紧闭着,看样子应该是卧室。梁越一点儿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好奇心,突然起身靠近那扇门,姚寻站着的距离比他远一截,也没料他会这样做,想要伸手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门一下被梁越打开。
确实是姚寻的卧室,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客厅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一角,虽然不能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看清楚,但梁越一眼就看到正中间的大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他躺在整张床的右侧,旁边那个空出来的枕头显然是留给姚寻的。
隔着很远他看不清那人的样貌,那人也丝毫没有被外界的纷扰吵醒,依旧熟睡。
梁越心一沉,放在门把上的手重重掉落下来,扯得他整个身子都晃了晃,他冷笑着看向姚寻,沉缓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混着一丝绝望。
随后他也不再说什么,立刻转身出门,大门发出了“砰”一声巨响。
房间里酣睡的人终于被惊醒来,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姚寻,揉了揉眼睛,问道:“姚老师,怎么了?”
“没事。”姚寻安抚道,“抱歉吵醒你了。你快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我的祖宗!你到哪里去了!”金欢看到梁越刷卡进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急如焚地迎上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生怕他缺胳膊少腿了似的。
梁越没有说话,两只眼睛都是空洞的,他笔直地走到沙发前,重重地把自己扔了进去,闭上眼睛。
“怎么了?失魂落魄的。”金欢重新开始紧张起来,“不会是剧团出问题了吧?”
梁越没心思跟他说话,但还是摇了摇头,让他放下心来。
果然金欢松了口气,只要不触及根本,随梁越怎么折腾,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见梁越一副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的样子,他也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识趣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从里面的房间出来,把平板电脑扔给梁越:“我定了回去的车票,你看一下时间要是没问题的话,就报给财务了。”
梁越总算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平板,盯了几秒之后在上面点了两下,把平板递给金欢:“去报吧。”
金欢看到变动的消息,愣了愣:“为什么把你的信息删了?”
“我不回去。”梁越突然睁开眼睛,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把眼睛睁得老大,“我还不能回去。”
“诶你……”金欢还没把话说完,对方便走进里间,把门一关,彻底与外界隔离了。
明明是开心和圆满的一天,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这个名利双收的大编剧挂着一个石膏手整日愁眉不展。不过金欢习惯了他的脾气,只是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也许是这两天的压力太大了,他一个人也不容易。还好这场巡演结束,有很长一段的休息时间,就让他好好放纵两天吧。金欢心想,把所有人的车票信息报了上去,收起了平板。
第二天一大早梁越就不见踪影了。
金欢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重重地叹了口气,以前只是人神出鬼没的,自己还能忍受,这下连人带行李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个消息都没留下。金欢总算是见识到梁越的脾气了,领着所有人的房卡退了房,坐上商务车往车站的方向去了。
未来几天可得照顾好自己啊,千万别再出事了。
金欢上车前最后看了一眼杉城车站的方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打开电脑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梁越伤着一只手,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在杉城日报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你怎么又来了?”甚至连保安都还记得他的脸,这个昨天晚上突然到访的男人,站在门禁处上来就要自己给他开门,那副趾高气扬的气场让保安现在都心有余悸。
“等人。”梁越翘起二郎腿,看了眼保安,解释道,“我不进去。”
“哦,好。”保安总算放心了,又指了指墙上的时间,多嘴一句,“可是现在还不到八点,上班时间是九点呢。”
“那你不也来上班了吗?”梁越奇怪地看着保安,“就不许别人勤奋上班?”
保安语塞,闭上了嘴巴不再与他说话,退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来接班的人。昨天自己上的是夜班,到了九点就会有人来替他的班,不过他不想把这些告诉梁越,以免再碰一鼻子灰。
他还真佩服梁越的耐心,在这儿一动不动地坐着,打开电脑开始敲敲打打——还只有一只手,打字的动作看起来困难极了,给人一种身残志坚的励志感。
过了八点半,陆续上班的人就多了起来,梁越也合上电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经过的每一个人,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都回报以奇怪的眼神,有些还跟身边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小声讨论着,不过梁越毫不在意,一点儿也不怯场。
他终于在九点将近的时候看到了戚恒的身影,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来,一手提着电脑,一手拿着豆浆,嘴里还叼着一个塑料袋,摇摇晃晃地跑到梁越面前,看准了时机准备越过他进楼。
然而梁越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躲过自己,提前判断出了他行动的方向,牢牢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哥!”戚恒嘴里叼着塑料袋,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你赶紧让我刷脸打卡,不然又要迟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墙上的挂钟准点报时,戚恒眼里的光芒彻底黯淡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垂头丧气。
他颓废地坐到长椅上,把手里嘴里的东西都放下,等梁越靠近了,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跳起来佯装掐住他的脖子:“你还我工资!”
“可以。”梁越当真了,认真地点点头,“你今天的工资我都补给你,人跟我走。”
“啊?”戚恒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报社大楼,公然翘班似乎不是正经人干的事,他皱了皱眉头,“这不好吧。”
“双倍补给你。”梁越扔下一句话,头也没回就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
“好嘞!”戚恒重新振作起来,从长椅上跳起,拿起自己的东西快速地跟上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