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来到了昨天的那个烧烤摊。
白天的时候烧烤摊自然都没有开业,但是座位都露天摆着,有几个人坐在这里吃早饭。戚恒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喝了一大口豆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赶时间了,累得我呀。”戚恒咬下一大口包子,抱怨道。
梁越看着他狼吞虎咽,几次欲言又止。等到两个包子都下了戚恒的肚,他还是没说一句话。
“你到底要问什么?”戚恒都看不下去了,“不会是体谅我还在吃早饭,怕我噎着吧?”
“那倒不是。”梁越很坦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戚恒仿佛是听了一个笑话,鄙夷道:“现在还有你问不出口的问题?”
梁越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很为难,他看着戚恒吸溜着豆浆,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你知道姚寻现在的男朋友是谁吗?”
“噗——”果不其然,戚恒一口豆浆直接喷了出来,呛到了气管里,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整张脸都憋得通红,他瞪大了眼睛,满脸吃惊,“他又有男朋友了?”
这话让梁越听着很不舒服,什么叫“又”。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补充道:“我是说,呃,我也是很好奇哈。不过他从杉城日报离职之后我们的联系就不多了,所以你问我也没什么用……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越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他便自顾自地揣测起来:“哦我差点忘了,你昨天去他家了来着。难道你……”
他突然想到了些狗血的画面,看向梁越,倒吸一口凉气,露出即震惊的表情:“真的假的!”
梁越知道他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副如何少儿不宜的画面,刚想开口反驳,仔细想了想,其实昨天自己看见的也差不了多少。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像已经同居了,我昨天过去的时候已经睡下了,我也没看清。”
“同居?”戚恒皱了皱眉头,“你说是住在他家的那个人?”
梁越点头:“你知道?”
戚恒慌忙摇头,生怕对方又以为自己给姚寻打掩护:“我只知道他有一个学生借住在他们家里。姚寻啊姚寻,我真是看错他了,表面上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老牛吃嫩草,干出这种事了?啧啧啧。”
“学生?”被他这么一带节奏,梁越也不淡定了,“那人还是高中生?”
“是啊!”戚恒义愤填膺,一边还不忘给自己洗白,“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要是我知道了,说什么都会阻止的!”
梁越被梗得说不出话来,坐在位置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没事吧?”戚恒紧张起来,对方这副缺氧的表情差点让他拿起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为了让对方先冷静下来,他慌忙保证道,“你放心,这个事情我一定会搞清楚的。我下午就去找他,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梁越的气喘稍微缓解了一些,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他还得寸进尺地补充道:“顺便问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肯把报道的那件事情告诉我。”
戚恒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好了晚餐的所有食材,往家里搬了整整两箱啤酒,累得腰酸背痛,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起来起来。”梁越用一只手硬生生地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这次受伤的感觉比上一次好多了,至少没有那种失去右手就等于生活残废的感觉了,他惊奇地发现其实左手也能做很多事情。
“大哥!”戚恒就差跪地求饶了,“你让我歇一歇吧,你看见没——那么多东西,都是我一个人搬上来的!”
梁越始终带着紧迫感:“他要下班了!没时间了!”
“你信我,不会的。”戚恒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他学校离我这儿多远吗?还得遇上下班晚高峰,没一个小时他绝对到不了我这儿。”
梁越姑且信他,终于放松了些心情,在他身边坐下。
“啤酒会不会不够?”梁越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戚恒满脸都写着“放过我吧”,说道:“不是你说他一杯就倒吗?”
“也没那么夸张,”梁越关键时刻改口道,“再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成什么样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万一酒量变好了呢。”
“不会的。”戚恒很自信,“他都当了两年的人民教师了,不可能酗酒的,没时间锻炼酒量。”
这话有道理,谁吃饱了撑着特地去锻炼酒量?
梁越一刻也闲不住,站起来躲到房间里关上门,在里面大喊:“你说句话,我听听音量。”
戚恒完全躺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发出了一声哼哼。
“你说话了吗?”梁越半天没听到戚恒的声音,不满地出来抱怨。
“哎呦。”戚恒终于忍不住了,“你稍微消停点吧!一餐饭而已,不会出意外的,保准让你听到你想知道的。”
梁越皱起眉头,似乎还有不满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到门口传来三声礼貌的敲门声。
就连戚恒也直起身子愣住了:“怎么这么快?”
梁越顾不上别的了,慌慌张张地跑到房间里关上门,还差点被地砖滑了一跤,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框,免去了一阵皮肉之苦。
他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戚恒的声音:“今天下班挺早啊。”
“嗯。”姚寻回答道,“知道你家远,我怕堵车,特地早点出来了。”
“哦。”戚恒干笑两声掩饰尴尬,“考虑得还挺周到。”
紧接着梁越听到凳脚摩擦地面的声音,两人落座。
“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了?”姚寻问道。
“好久不见你了。”戚恒开始打感情牌,“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学,大家毕业之后都各自走散,之前我们关系好的一些人,就只剩下你和我还留在杉城了。”
姚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聊一聊梁越的事情?”
戚恒愣住了,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他来找过你了吧?否则也不会知道我的住址。”
“我这……”戚恒陪着笑脸,毫不留情地出卖梁越,“是他逼我说的,我本来是不想帮他的。”
姚寻顿了顿,点点头:“我知道他的脾气,就算你不说,他也有别的办法找到我。”
“那你……”戚恒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凭直觉意识到时机未到。于是开了身边的一箱啤酒,从里面拿出一罐打开放到姚寻面前:“来!”
姚寻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不喝酒。”
“稍微喝点,没事儿!”戚恒极力怂恿,“明天还是周末,又不用上班,偶尔还是要放纵一下自己的。”
姚寻显然也有心事,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听劝,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他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听说你有一个学生一直呆在你家里?”戚恒见他喝了两大口,也不知道有没有上头,开口试探道。
姚寻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清醒:“你不是知道吗?”
“是。”戚恒笑笑,给他夹菜,“随口问问,有些好奇,他在你家不是住了好一段时间了吗?”
“是啊。”姚寻又喝了一口,“他家离得远,家里条件也不好,高三又不支持住宿了,我总不能让他流落街头吧,只是睡个觉而已,也不麻烦。”
高三学生,这都下得去手?他还要不要脸?梁越趴在门上咬牙切齿,强忍着自己一拳砸在门上的冲动。
“那你跟他……”戚恒暧昧不清的眼神能说明一起,话都没问出口,姚寻立马就意识到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是梁越告诉你的吧?”
他揉了揉睛明穴,笑着叹息:“我就知道他会这么想,没想到你也跟着这么以为了。”
“所以你们……没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姚寻越来越觉得好笑,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你们想什么呢。”
梁越终于松了口气,躲在这扇门后,一颗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后半句话他认真听进去了,他在夸自己可爱。
戚恒趁热打铁,赶紧给他送上第二罐啤酒:“吃菜吃菜!”
一罐啤酒下肚,姚寻感觉身上有些轻飘飘的,头也开始发昏了。这么多年自己的酒量果然一点都没进步,难怪从前梁越总是嘲笑自己。尽管这样,他还是接过了第二罐,像喝白开水一样,仰头连着喝了好几口。
戚恒都看不下去了:“你慢点。”
姚寻两罐啤酒下肚就上脸了,脸颊出现了两片酡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靠,这酒量真够可以的,我那未成年的弟弟都比你能喝。戚恒在心里吐槽,手上却为他打开第三罐啤酒。
“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姚寻开始自言自语,“快五年了吧。离开他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季节,那天晚上我们还吵架了……”
戚恒心说我还没开始问你倒自己说出来了,这么好骗以后可得怎么办?他瞥了一眼房间的方向,希望里面那个不省事的千万克制住自己,别在这个时候破门而出。
“前两年我几乎天天都做噩梦,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睡着了也只是梦到我在校报社的时候被我爸训,梦到在杉城日报跟王老师一起做稿子,还有跟梁越在一起的时候。然后我就不敢让自己入睡了——那些梦境实在是太可怕了,让我快崩溃了。”
“我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吃了很多药——然后我总算能安心入睡了,只是一觉醒来,那一个星期的日子还是经常出现在我面前,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姚寻的音量逐级提高,酒精逐渐麻痹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声音也变得茫然起来,“你能想象到吗?前一分钟还在你耳边说这话,一转头他倒在血泊里永远都站不起来了。那种感觉好比锥心刺骨,直到现在想起来,心还是会抽痛。”
“后来我反省了好几天,要是我没有轻举妄动,王老师根本就不会出事。他总是说我太浮躁、做事莽撞,我却从来没听进去过他的教诲,还是一意孤行,最终还是害了他。”姚寻脸上的酡红一直蔓延到了鼻子,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泪和汗混杂在他的脸上,狼狈极了。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不是你的错。”戚恒安慰他,“再说那个犯罪团伙能够伏法,这中间少不了你的功劳。”
姚寻摇摇头,把手中剩下的啤酒也喝光了。
“只是……”戚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出来之后,为什么不肯告诉梁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