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你怎么在这儿？”姚寻慌忙站起来想去扶起还趴在地上的人，对方却一动不动，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姚寻有些慌张，以为他被自己刚才的大动作闹出了问题，费了老大劲硬是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对方虽然死死捂着自己的脸，可这身型、这双手、这头发，就差把梁越两个字印在上面了。
“怎么了？”他探了探梁越的双手，企图把它们挪开能看到对方的脸。可梁越却很坚决，硬是不肯放下手。
姚寻有些担心，他从未见过梁越这样奇怪的举动，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生怕自己把他逼到绝境做出些更异常的行为来，只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是。”对方口齿不清地突然冒出一句，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姚寻心说这傻子是生怕自己认不出他吗？还特地发出声音让他再次确认。
他觉得能瞒过去就好。姚寻松开了双手站到一边，梁越说罢翻了个身重新背对姚寻，颤颤巍巍地起身趔趄一下，飞快地朝门口跑去。姚寻抿了抿嘴，站起来喊他的名字：“梁越！”
他的动作顿了顿，但依旧没停下来，一路跑出温室。
“明天晚上七点我在这里等你。”
梁越没有走，他只是侧身蹲下，躲在了门口，这里是透过玻璃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道姚寻是否真心想把这句话让他听见。
他听到了这句话，垂下了眼睛，快速离开了。
梁越一路上把自己痛骂了好几顿。
十几年来，懊悔过很多事情，经常在心里暗骂自己，而骂得最凶的一次也不过今天如此。
他恼羞成怒，甚至还在一段人群集中的地方情不自禁骂出了声，引来了不少路人奇怪的目光。他烦躁得很，也不管这些，一路上越骂越凶，一直到宿舍门口也停不下自己的嘴。
他重重地打开门，把唐智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你你怎么了？”唐智一眼就从来人铁青的脸色上看出了点不寻常的东西，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理由，却又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结果而不敢开口，斟酌再三之后，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梁越狠狠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包甩到书桌上，整个人重重地扑到床上一动不动，宛如尸体。
唐智正想凑近点看对方的现状，梁越却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再次把他吓得不轻。
他终于忍不住了，抚着胸口骂道：“你他妈到底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梁越仔细想了想，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怎么了？”唐智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态度诚恳，便不再追究刚才的两次惊吓。
“你有没有……亲过别人？”
“你……”唐智驰骋情场多年，一句话就能听出对方的意思，“你跟别人……”
“不是我不是我。”梁越慌忙否认，“是我朋友。”
唐智满脸写着“你把我当傻子呢”，鄙夷地看着梁越。
“真是我朋友！”梁越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就是我回来的时候，宿舍楼下，你也知道吧，就，很多人……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话。”
越解释越苍白。
唐智的眼珠子转了转，大概猜出了点什么，却不戳破对方的心思。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欣慰感，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梁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门了，把梁越一人晾在宿舍里。这小子终于榆木脑袋开了窍，情窦初开的时候，是该好好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梁越为了让自己不再继续想这些奇怪的事情，强迫自己十点之前就闭上眼睛睡觉，一直听着门外窗外行人的动静全都小了下来，直至没有，而他还没有入睡。
他的眼睛闭得发酸，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去摸手机，手机的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却也看到最中间字体巨大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视网膜慢慢适应了手机的亮光，梁越一眼就看到消息框的第一条，赫然写着姚寻的名字。他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心怦怦直跳起来，重新把手机关掉扔在一旁，最终又忍不住拿起了它，点开了消息。
是两个多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只有五个字：明天别忘了。
梁越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心跳愈加快速起来。他肯定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这次约自己出去，一定就是要把这件事情讲清楚。
紧张之余他又有些害怕，宁愿双方都不戳破，宁愿自我麻痹，他也不愿意从姚寻口中听到任何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他在输入框里打字：好。
要不试探试探？梁越清空对话框重新输入：你找我什么事？
不行不行，万一他现在就把这事说清楚了怎么办？万一是坏消息，能晚听到几个小时就是几个小时，何必这样急匆匆的，显得自己很着急似的。
他再次删除刚刚输入的内容，打开表情包，还是表情最万能。
几百张表情包，翻上又翻下，愣是找不出一张能用的来。梁越忍不住揪自己的头发，他感觉到发根脱离头皮的刺痛感，立马又松了手。
对话框突然跳动了一下，出现了一条姚寻的新消息，把梁越吓了一大跳，他手一软，手机顺势掉在了地上，与地板亲密碰撞，发出沉重的声响。
旁边的唐智停止了他轻微的鼾声，发出了一声猪哼哼，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又传来了鼾声。
梁越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拾起手机看消息：你要说什么？
原来刚才打字的时候，他全都看在眼里。
丢脸丢大了，这下恐怕怎么也说不清了。梁越扶了一把额头，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却看到对方的状态又显示正在输入。他一下慌了神，本就手足无措，这下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梁越屏住呼吸盯着屏幕，看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终于恢复成姚寻的名字，却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
梁越不敢松懈，死死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可依旧没有新消息出现。估计跟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吧。梁越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把手机放了回去，这回哪怕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也不能再看手机了。
早上天还没亮，梁越就被惊醒了。
莫名其妙的，明明凌晨熬得眼睛通红才勉强入睡，本以为早上会被闹铃吵醒痛苦挣扎着起床，现在却意外地自然醒了过来。梁越的大脑非常清醒，直直地坐起来，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困意，意识清晰，神清气爽。唐智还在沉睡，他翻身下床，深呼吸一口，打开了手机。
依旧没有新的消息。梁越松了口气，还好昨天自己没有一直傻傻地等待姚寻的消息，否则就是一直到天亮还是一无所获。梁越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有些失望。
一整天的煎熬从早起开始。一整天梁越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上课，想通过紧张忙碌的上课时间赶走心里的念头，却无济于事。他强迫自己盯着黑板，心思却早已神游到九霄云外；想借着打游戏来排解心里的紧张，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恨恨地关上手机，干脆坐在椅子上干等着，硬是熬到了傍晚。
不要去太早不要去太早，否则显得自己很迫切似的。梁越死盯着手机计算好了时间，卡着六点五十九分准时走到试验田边上。温室孤独地伫立在田地里，在漆黑一片的冬夜里散发着温和的暖光。梁越深呼吸一口，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踩着泥土朝温室走去。这几天没有下雨，泥土也变得干燥，踩在脚下没有了黏腻的潮湿感，反倒头一次让梁越体会到了松松软软的感觉，仿佛踩在云上一般，舒服极了。
走近了才发现温室的门没有开，牢牢地锁着。他一直记着姚寻从前带他驰骋学校几个院楼输入的密码，尝试地输了进去，密码错误。
他拿出手机，七点零三分。迟到一点也正常，姚寻平时就这样。梁越安慰自己，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没有戴围巾，一整天都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呆着，想到晚上要来的地方又是温室，就没有必要穿戴得这么厚实。却没想到现在被温室拒之门外，在门口受起了冻，梁越后悔起来，应该早想到这样的情况，也就避免了受冻。
七点十分，依旧没有姚寻的身影。梁越有些烦躁，他实在冻得厉害，靠着温室的门坐下，整个人缩成一团。明明说好了七点在这里等着自己，梁越都到了，他却依旧不见踪影。
七点十五分，还是没有姚寻的身影。
七点二十，没有来。
七点半……
一直到离开梁越也没有给姚寻发一条消息，他的脸颊和鼻子被吹得通红，风灌进眼睛里，弄得眼睑发涩。他裹了裹大衣，随机起身离开，脸色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