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大剧本赛终于开幕了。
去年因为全校齐心协力筹备校庆，迎新之后的活动取消了大半，剧本赛也在劫难逃。但今年不一样，因为有了外头传媒公司的赞助，摆渡剧社一跃成为羡煞旁人富贵组织，风头完全碾压了学生会等一众校级老牌组织，招新的时候剧院门口门庭若市，梁越偶尔路过那里，有幸见到了那副壮观的场面，比去年的这时候更胜一筹。
剧本赛就是他们招新之后又掀起的一阵狂潮，这次的奖励远比之前更加诱人，获奖剧本的名额扩充，更是多了奖金加持，吸引了比以往多处一倍的学生前来参加。
每次路过剧院门口，梁越都会有意无意地往海报瞥去一眼，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拿上一张报名表。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他从下午就开始在这附近游荡，剧院的保安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俨然把他当作了重点监视的对象。
他一焦虑就想抽烟，于是躲进了卫生间。从接触到第一根烟开始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却养成了梁越一半的烟瘾，好在还不是很严重，在学校的时候因为管得还算严格，人身没那么自由，因此收敛了很多。他总不能在教室门口，宿舍楼下或是食堂里随随便便拿出根烟叼在嘴上。这还是他开学以来第一次这么焦虑，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做一小会儿的“不良少年”。
抽了一根之后便停不下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嗅到任何烟草的味道，不免有点想念，不如这一次性地就把这大半个月里没抽的量都补起来。梁越的烟盒里只剩下了最后几根，他索性坐在窗沿上，把几根烟都拿出来待用。
剧院晚上如果没有活动，就没什么人会来。梁越吸得越来越快，他得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因为怕黑。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采光又不好，在外面还是傍晚的时候里面已经变得一片昏暗。梁越叼着最后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窗外，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头顶传来：“你在干什么？”
在黑暗静谧的氛围渲染下，那一刻他真的闪过一丝念头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非人间的事情。人在危急的时刻会出现两种极端的情况，一种是大脑停滞，另一种就是飞速运转，梁越属于后者。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熟悉的声音来自谁，还有什么样的身高才能做到让这个声音从自己头顶的位置传过来。
“你吓死我了。”他抚着胸口，一拳锤在张入铭身上，“你走路这么都没有声音？”
“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太瘦了。”张入铭随口答道，看了一眼满地的烟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不久，暑假里。”梁越猛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收报名表，今天是截止日期了。”张入铭扬了扬手上的一沓纸，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厚度足有一个拳头那样。梁越颇有些羡慕地探了探报名表的厚度，语气有些酸：“要是校报社招新也能收到这么多就好了。”
张入铭把报名报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小心地藏到包里，生怕梁越抢走似的。
“嘁，这么小气。”梁越迅速把眼神别开，转身欲离开。
“等等。”张入铭拉住他的胳膊，犹豫再三问道，“你填表了吗？”
梁越愣了愣，他没有回答填或是没填，反倒反问他：“你这么希望我填吗？”
“当然。”张入铭看起来态度十分诚恳，他点点头，道，“你为什么不参加，我觉得你是最有能力获奖的，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懂怎么写剧本。”
梁越听到有人夸自己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心花怒放。他觉得自己有些贱兮兮的，其实早就猜到了八分张入铭的回答，但为了听这句赞美，他还是故意问了出来。
“所以你填了吗？”张入铭不死心，他一定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肯放心。
“没有。”梁越摇头，像他这样从小就缺少赞美的人，一句赞美足以让他改变纠结了一下午的问题，“但我现在想报名，还来得及吗？”
张入铭连报名表都没递给他：“不用填了，我回去直接把你记到系统里。”
显然是看重和信任他的能力，梁越的尾巴差点翘到了天上。但他表现得矜持，笑了笑便转身出门。
张入铭跟他一起出来，两人的宿舍楼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就此分道扬镳。临行前张入铭叫住了梁越，告诉他自己多年的经验。
“下次抽烟的时候记得去后台的那块露天空地，在卫生间……其实很容易被发现。”
梁越终于停止了敲击键盘，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好好舒缓了一下自己的筋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从前一个晚上十点开始，他连续伏案写作超过了五个小时，虽然睡眼惺忪腰背酸痛，但梁越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时候了。
文档里的字数即将破万，梁越满意地滑动鼠标，快速浏览了一遍自己五个小时的劳动成果。他很早就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和时间，这次剧本赛倒是天时地利人和，好让梁越大展身手。
他小心翼翼地点了保存，确认了好几遍它是否已经安然进驻了自己的电脑，然后才肯合上电脑安心睡觉。虽然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和犯困，但他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异想天开，今天写出了整体的框架，明天增加细节，后天打磨台词……自己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自己的剧本会不会因此被送到廖子庆的眼前？
他想得美妙，睡着得也快，将近两年，难得能有这样的好心情，梁越又开始期待明天了。
他很感谢张入铭，要不是对方从一开始那些“奇怪”的举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能重拾起老本行的，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功，张入铭一定是第一功臣。
由于自己极度兴奋的心情维持了整整一个晚上，早上醒来的时候终于还是遭到了报应。今天有早课，还是最令他痛苦的传播学课，课程内容又无聊又枯燥，听起来就像一门玄学，最要命的是这门课的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这是梁越在学校里遇到的最不像大学老师的老师，他因为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闻名整个传播学院，任何人的名字和脸只要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便会牢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只用了两个星期短短四节课的时间便记住了他们年级所有的学生。这样一来，谁胆敢在他的课上玩一下手机，就会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谁都不愿意在他的课上被点到名，回答不出他那些晦涩难懂的问题不说，搞不好还会被当众教训一顿，没人想经历那样尴尬的局面。
梁越本就是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的，说白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身体能移动，意识却还没醒来。他特意选了一个后排角落的位置，恨不得把自己隐身起来不让讲台上的老师看见，撑着眼皮被迫盯着前方，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撑过这四十分钟就好了。奈何这门课的内容着实无聊，梁越的意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到最后连身体也抗拒不了席卷而来的困意，课堂不过十分钟，他便倒在桌上向睡神妥协了。
可那班主任是何等人物，没有人敢在他的课堂上造次，所有人都坐得端端正正看黑板，梁越突然倒下倒显得格外显眼。他一个眼神往他们的角落里瞥来，坐在梁越身边的人就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狠命掐梁越的大腿。
他被吓醒了，猛地抬头，还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动静。一抬头便与班主任鹰一样的眼神对上，让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梁越看这阵势，以为是对方喊了自己名字回答问题，于是讪讪地站起来，半低着头假装看课本，实则疯狂给旁边的同学暗示，问他刚才提了什么问题。
同桌的人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不敢有别的小动作，闷声不响，坐得笔直。
“我刚想问问题，也不知道梁越为什么突然站起来。”老师慢悠悠地说道，点到了下一张幻灯片，“既然都站起来了，就回答一下吧，免得我费时费力地点名。”
“啊？”梁越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追悔莫及，自己的心理素质什么时候差成了这样？不就是上课打了个盹被发现了，顶多扣几分平时分，何必这样做贼心虚。梁越平复了一下情绪，也毫不避讳，看了一眼幻灯片上的问题，确认过是自己回答不出来的，索性装死装到底，像木头一样直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老师也拿他没办法，让他坐下来，继续自顾自地讲下去。
梁越被点了一次名，胆子反倒大了起来，坐下之后继续瞌睡，一节课结束了，也差不多清醒了。但他没想到这事还没完，下课铃声一响，底下超过一半的人纷纷倒下，班主任只好依依不舍地说了一句下课，然后朝梁越招了招手：“梁越，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