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他拿出手机给姚寻发了个消息：“国庆我不回去了。”
此刻他只是想有人陪他，可也不知道能跟谁说。告诉唐智？他早就回家享福了，就算告诉他也没用；戚恒？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更需要他陪的人；或是班上和部门里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与其凑在一起尬聊，梁越孤单也情愿一个人呆着。思来想去，也只有姚寻。
姚寻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在哪？”
“校，校门口。”梁越被这通电话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等着。”姚寻总共说了四个字就挂了电话。
“哦……”电话里随即传来忙音，梁越最后这一声回应是对着空气说的。
有车就是有底气。从宿舍楼到校门口徒步足足得三十分钟的路程，姚寻骑着他的小电驴，不到十分钟就出现了。
黑色的电摩横跨在梁越面前，姚寻单脚支撑着地面，看上去高大而伟岸：“上车。”
他的气质又与电摩极不匹配，大概是梁越的刻板印象吧，他总觉得这样一张白净的脸应该配合书桌、茶室、墨香使用，而不是此刻面前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像极了古时的文弱书生初次骑在高头大马上，手足无措的样子。
只是面前这人还在自我陶醉，觉得自己像极了香港谍战片中正义的警察，梁越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偷偷瞥了他一眼，抓着他的肩膀往后座一跨——
姚寻单腿便支撑不住了，车摇晃了两下，靠着他们四只脚着地，手忙脚乱地平衡住了电摩。
整段垮掉。
姚寻的自我陶醉彻底结束了，发车灰溜溜地骑走了。
他没有带梁越回宿舍，而是来到了岁丰广场。
这是地处学校中心的一块大面积广场，整个校园的布局就是以这个广场为核心向周围辐射。这次作为校庆的主场地，个把月前就搭起了舞台，周围都被拦住了，进出都得证件，门口还写着几个大字：“非等闲人不得入内”。
它越是这么写，梁越就偏偏产生了进去看看的念头。奈何自己什么证件也没有，有贼心没贼胆，每次经过这儿只能在外边看看，幻想一下自己硬闯被逮的丢人场景，只得作罢。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姚寻把车靠边，拿着一架相机，把另一架给了梁越：“今晚是校庆最后一次完整的彩排了，带你来看看，增长见识。以后这种大场面就都得你们上场了。”
梁越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仿佛挂了一个秤砣，不由得抱怨道：“大哥，你之前给我那台相机不是挺轻的吗？怎么这台重成这样？”
“知道我的辛苦了吧。”姚寻瞥了他一眼，“就因为这两台轻重不一样的相机，我现在都成高低肩了。”说着还转过身来把肩放松给他看，细看确实有明显的高低之分。
梁越像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扒拉着他的背研究半天，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广场进口处还专门搭了帐篷，里面足有五六个值班保安，负责管理人员进出。姚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张记者证，一张给了梁越，一张摆在保安面前：“校报社的，老师让来拍点花絮。”
保安听说过校报社的名号，也没多看就让进了，顺带着连梁越的证件都没检查，直接放行了。
“可以啊。”梁越赞叹道，他看了看手中的记者证，上面写着戚恒的名字，还贴着他大一时候青涩懵懂的大头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梁越在亮处看清了这张证件照，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
“笑什么？”姚寻好奇地凑过来看是什么事情这么好笑，看到戚恒的证件照便知道梁越在笑什么，去年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反应比梁越还要强烈。
“走了走了，别丢人了。”梁越笑得直不起腰，周围人多繁杂，志愿者、表演者、老师，各色各样的人，听到梁越的笑声都纷纷把目光转过来。姚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整个包围起来，一路拖着往前走，免得他继续丢人。
梁越的头被迫埋在姚寻的袖子里，这件衣服估计才穿不久，他闻到了衣服上残留的木质衣柜味道和洗衣液干净的清香。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出租车上，周瑶告诉他的小秘密，突然又变得心事重重，止住了笑声。
姚寻把他拐到舞台旁边，那里的人相对少一些，所有的表演者都在舞台上，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你脸怎么这么红？”姚寻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还以为是因为刚才被自己一路闷着，孩子给闷坏了，不经意地抬手去抚摸他的脸。手指触碰到梁越脸颊的一瞬间，梁越猛然猛然往后一退，姚寻的手停留在半空里，显得很尴尬。
舞台上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了？今天都是最后一次彩排了，明天晚上就是校庆晚会。都已经排练了这么久，这一下子让我去哪里找人……”
随之而来传来高跟鞋蹬地的清脆声响，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老师走了下来，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高高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干练而威严。
只是现在这张精英的脸上充斥着焦虑。
“丁，丁老师。”姚寻看到来人，快速在溜走躲起来和直面对方之间做了个选择，最终决定了是后者。
丁老师刚好挂了电话，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姚寻。姚寻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您讲电话的，我……”
“唉，”她丝毫不在意是否被人偷听到了电话，反倒坦白解释道，“原本我们这个千人火炬的节目，站在校长旁边的那个同学，本来一遍遍彩排得好好的，谁知道现在突然告诉我他下午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骨折了，现在正在医院打石膏。我们这些火炬志愿者都是个把月之前就选出来的，正好一千一百个，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位置，现在少了他一个，又碰上国庆，大家基本都有各自的安排，这种节骨眼上让我去哪儿找人啊。”
听起来是件麻烦事。加上今天是最后一次完整彩排，各位校领导都会到场，后面的位置都已经固定了，也不好临时拉一个人上来。
丁老师目光有些绝望，不断发消息联系各路人，看能否立刻再找出一个志愿者来顶替。
舞台上的彩排即将从头开始，姚寻转身让梁越把相机递给他，准备上台拍摄。
这一转身，让丁老师终于发现这个角落里原来还有个人。
梁越余光看到老师在看他，后背一凉，突然意识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果然，丁老师推了推眼镜，叫住了他们。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梁越，脸色变了变。
梁越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一头正在屠宰场被交易的猪，在她的目光前浑身不自在。
“同学，你是大一的新生吗？”
“……是。”
“这次国庆不回家吗？”
“……对。”
“那之后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她的问题引导得也太过明显，反正后面几天确实还不知道要干什么，梁越索性就做一回好人，无奈道：“我可以试试。”
“太好了！”丁老师踩着细高跟原地小跳了一下，看得梁越心惊胆战，她拿起手机打电话，“你们不用找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