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末。
正式开学才一个星期,梁越却觉得仿佛经过了小半年,他从未有过如此期待和享受周末的感觉,虽然高中的时候一个星期也只休息这么可怜的几个小时,但呆家里还不如呆学校自在。
前一天晚上睡前他就暗下决心,非要睡到中午起来不可。果然不负众望,醒来的时候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时间刚好从11:59跳到了12:00。唐智一山更比一山高,睡得四仰八叉,还满足地打着鼾。
梁越翻着手机,看屏幕上的消息提示,拣着重要的消息读,翻到最底下有一条短信,显示出来的提示只有一行字:“同学你好,经过两轮测试恭喜你进入······”
梁越有些晕了,他意识到这是校报社发来的,心说我去,这都能进,他们招新是得多随便啊,难怪一届一届没落了。
他的书桌上还放着第一次带回来的报名表,被他压在了一叠书的最底下,露出来一个小角。之前填表的时候太匆忙,什么信息都没仔细看,这下居然误打误撞进了校报社,他抽出报名表来再仔细阅读,总有一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底下有姚寻的手机号,梁越顺手存了,本来想退出界面,手指却按偏了一点,他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不过他的反应还算快,立马挂掉了电话,把手机屏幕朝下重重地拍在桌上,扶住额头。
更令他窒息的是,两秒钟之后手机开始震动,发出了清脆的手机铃声,翻过来,屏幕上清楚地写着姚寻的名字。
他清了清嗓子,姚寻应该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号码,那就装作是打错电话了,之后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他接起电话,掐着嗓子道:“喂,找谁?”
姚寻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梁越?”
梁越一愣,这都能猜到?
既然这样他也不再伪装了,恢复正常的声音:“呃,是我。”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道:“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我在录取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了,你这里留着电话号码,刚才那声音我还以为是我打错了。”
原来不是猜出来的,梁越松了一口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你来学校这么久,我都没请你吃过饭。要是你有空的话·····”
梁越不等他说完,道:“有空,我现在就有空。”
“行。”电话那头姚寻点点头,“那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以往的周末梁越永远都喜欢躲在家里打游戏,除非沈佳明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出门去,否则他几乎就是雷打不动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一整天。来到大学之后没人管他,每天晚上都能一连好几个小时的游戏,以至于现在看见游戏都有些厌烦。正好现在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又没事做,有人找他出去玩自然是好的。他从姚寻给他发消息“我出门了”开始,就飞奔出宿舍跑到楼下门口等着。
姚寻才刚下楼,梁越几乎是紧跟着下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顶楼的平台,不可思议道:“你是跳下来的吗?”
梁越刚想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超能力,转眼又有一个人从楼梯上跳下来,一路蹦到姚寻身边,而且这张脸眼熟得很。
那人仔细打量着梁越,突然两眼放光,显然也是认出了他,欢呼一声,朝着梁越扑上来:“我的崽我的崽!我们之前见过的,上次来我们宿舍还相机,你还记得我吗?”
梁越没躲掉,艰难地转动脖子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求救的目光看向姚寻。
姚寻上手,生拉硬拽才把他从梁越身上扒了下来。
“他叫戚恒,是校报社的社长,现在就是你的师父了。”姚寻介绍道。
梁越喊了声学长好,看着面前的这个“师父”,上一次在他的宿舍门口匆匆一瞥,他穿着邋遢的T恤和裤衩,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好几天没打理的糙脸发出了正太的声音。梁越被当时尴尬的情况吓得赶紧逃走,都没仔细看他的长相。
他跟梁越差不多高,却很瘦弱,和那些长期运动的身材精瘦的男孩不同,他的瘦总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感。撇开身材不谈,单看他这一张打理过后的脸,要说是个初中生梁越也相信——长得实在显小。
“走吧?”面前这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看,姚寻有些害怕,生怕他们在做出些奇怪的举动来,然后戳了戳两人的胳膊带他们走了。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这里的生活跟高中着实不同,好在梁越慢慢接受了它。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他的心态还不错,总之既来之则安之,他总需要走一步算一步地去迎接未来。
他们的课表虽满,但课程其实并不紧张,可能正是因为理工科学校里的文科专业,当很多人抱怨日子苦不堪言的时候,梁越却觉得空闲得很。
这样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姚寻都没有再主动联系梁越,一方面他的课程似乎忙得很,另一方面校报社刚刚完成招新,第一次例会就安排在这个星期,借场地、演讲稿、会议流程和内容,基本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次例会安排在晚上,届时校报社所有的新老成员都会露面。当天傍晚的时候姚寻突然给梁越发消息,告诉他自己还在会议室这边忙活,让他先去找戚恒。
梁越刚看完他的消息,戚恒就带着一大段消息来了,其中大部分都是语气词,精简一下就是让他出门在宿舍楼下等着,自己现在过去带他。
例会的场地是在植物科学院的院楼,就是姚寻专业所在的院楼。距离他们的宿舍区足有十万八千里。梁越看了看时间,快到点了,戚恒才骑着一辆小电驴风驰电掣地赶过来,他坐在后座紧紧捏着他的衣服,学校里的减速带多,又是频繁地上下坡,按着戚恒的这个骑车速度,梁越的脑海里都出现了自己被甩出去的血腥画面。
植物科学院的院楼足有十层高,差不多是学校里除了主楼之外最高的楼,从内到外都透露着豪迈。不愧是学校的王牌专业,就连院楼都是这么气派。梁越不禁想起自己的院楼来,那是一个只有两层的小平房,建在偏僻的油菜花田旁边,还是和别的学院共用的。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迟到一会儿了,戚恒拉着梁越一路狂奔上楼,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两人都喘得够呛。他们打开后门,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坐在了最后一排。
他们进门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女孩在讲话,梁越觉得她眼熟得很,声音也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个女孩显然也看到这两个迟到溜进来的人,瞥了他们一眼,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继续她的演讲。
尽管她没说什么,还是有很多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梁越和戚恒。梁越下意识地朝姚寻的方向看过去,他却没有在意,还在低头看自己的稿子。
大家的目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新人,也有几个带他们一块儿过来的老人,朝着戚恒打了个招呼,戚恒笑得灿烂极了,像招待会似的,朝他们一个一个招手回应。
他凑在梁越的耳边叽里呱啦,一个个介绍过来:“现在在上面讲的那个叫方楠,跟姚寻同一届的,现在是采访部的副部;坐在姚寻左边的那个女生叫······”
梁越有些脸盲,戚恒在他耳边说了一串名字,他虽然点着头,但其实一个都没记住。只是他终于想起来正在讲话的方楠原来就是当时面试自己的学姐,难怪这么眼熟。
只是他觉得方楠看他的眼神并不友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楠对他带着一点敌意。可能是因为自己今天迟到了吧,影响到了她的讲话,这换做谁都会不开心的。梁越安慰自己。
这个女孩总给梁越一种中学教导主任的感觉,她的口才确实好,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走下台去。
然后就轮到姚寻上台了。
底下很多人与梁越的感觉相似,基本都有一种高中时候听教导主任发言时昏昏欲睡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此刻能够光明正大地低头玩手机。然而姚寻一上去,人群居然出现了骚动,梁越还听到前面有两个女生对他指指点点。
不知是换人上去的新鲜感还是姚寻自身的人格魅力,刚才还在玩手机的人纷纷抬起了头,底下有原来的老人开始起哄,整个会议室一改刚才沉默严肃的氛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姚寻居然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打开自己要讲话的PPT,抬起头突然朝梁越看了一眼。梁越见人群开始起哄,便也好奇地盯着台上,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一下子不知道该什么表情,傻乎乎地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
姚寻笑了,开始自己的讲话。
会议室原本不小,可所有新人老人都聚在一起,却显得有些拥挤起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梁越觉得有些燥热起来,他盯着墙上的投影,姚寻从讲台上晃到投影面前,再晃到讲台前,不偏不倚地都落在了梁越的余光里。
他有些心烦意乱,完全听不进去。戚恒从进来开始就在一旁打游戏,带着耳机与世隔绝,简直到了忘我的境界,时不时发出一些颇为响亮的怪叫,引来别人奇异的目光。梁越觉得如果过了今天大家都能记住他这张脸,那完全是拜戚恒所赐,毕竟这一场例会下来,他引来的注意力也太多了。
终于熬到了会议结束,姚寻放出最后一页幻灯片,上面是几张二维码图片,是新闻中心几个干事的联系方式。梁越再一次意识到这么长时间自己存了姚寻的电话,加了他的微信,却唯独没有正常人交友第一步用的QQ号。他有些忐忑地扫了扫二维码,界面突然跳出一个很眼熟的名字。
穗禾?
穗禾!
梁越抬起头确认了一遍,那个二维码下面确实写的是姚寻的名字。
他颤颤巍巍地点开那个聊天界面,以前他们的聊天记录安静地躺在手机屏幕上,一览无遗。
他有些恍惚起来,前排很多人为了扫码都站了起来,他躲在人群中,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旁边戚恒不满地“靠”了一声,他不知道前面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有这么多人来申请加他好友,一条一条的消息提示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方,游戏正是白热化,就这么惨淡地输了。
梁越侧了侧脑袋,从前面的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姚寻的表情,露出怪异的神色。
这算什么怪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