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周末，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好不容易写出了一篇不错的报道，还没来得及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便眼睁睁地消失在面前，换做谁都不会好受，何况是姚寻这么要强的人。文章被删不久，宣传部一通电话立马叫走了他，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然而事情还在继续发酵，大家很快就发现自己刚才还在转发评论的文章已经变成了空白的页面，又很快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少人截图保存了下来，以个人的名义发布到网上，甚至捅到了校外，原本就已经担着无视学生住宿条件的诉求这一项了，现在又加上了管控言论自由。这个周末，杉大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几乎所有学生都在为这件事情疯狂和冲动。
很快戚恒就找上了门，给他看了自己和宣传部老师的聊天记录：“那边的老师看在你是大一的份上，觉得你应该还不太懂这些，就没多说，只是让我转告你下次不能再犯这样的错了。”
梁越本来对这件事还抱着一丝愧疚心理，毕竟事情发生之前方楠再三提醒了他，确实也是他们丝毫不听劝，一意孤行把文章发送了出来，落得了这样的后果，因为是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如姚寻那般愤怒。但戚恒这话一说，他便成功被激怒：“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删文章吗？”
“你别激动，”戚恒也很无奈，“以前我们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一些比较敏感的选题，大家合力辛辛苦苦写了半个月才成文，发出去之后立马被删，甚至有的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扼死摇篮了。这是常有的事情，你得接受它。”
梁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姚寻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戚恒也有点担心，“早就被叫去行政楼了。不过他跟宣传部的老师关系一向不错，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梁越反正是不太相信戚恒口中的“不会太为难”。
“其实我也不知道。”戚恒放弃了自我安慰，“舆论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你在写这篇报道的时候想过会发酵成这个样子吗？本来这件事其实只要上报学校，好好解决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现在被曝光到了网上，你让外校的人怎么看我们呢？学校不仅无法保证学生的正常生活和要求，还强行控制了学生言论自由？校报社带头抹黑学校？现在公众的关注度已经聚焦在我们学校身上了，一言一行，接下来的每一步路，学校都会如履薄冰。”
“好啦。这几天你就好好学习，暂时不要管校报社的事情了，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或者通知，我会来告诉你的。”
戚恒走后，梁越便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说得那么严重。校方很快就回应，作出了调整十三栋女生搬回原来宿舍的通知，并且先暂停了涉事辅导员的工作，开始着手调查。网上的舆论偏向终于慢慢调整，攻击性和侮辱性的言论也逐渐消失了，看样子大家对学校的这种解决方案还算满意。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以为是圆满结束了，可方楠突然在群里发了个通知，说本周暂停值班。这一不是考试周二不是节假日，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前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后脚便暂停了值班，想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仅没有了值班，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校报社的群里都没有更新稿件。才刚开学不久，大大小小的会议讲座并没有消停，上礼拜还是全员出动忙得脚不沾地，这星期便一个新闻点都接不到。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没有开口，整个群少了以往的生龙活虎，变得一片死气沉沉。
梁越企图联系上姚寻，但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能成功。给他发消息也没有任何回复，好友圈里所有的动态都被删除了。在无法见面的日子里，这个人的影子似乎被完全抹去，无从找起。
这个星期五下午的课被调到了下礼拜，周末延长了半天，很多人都趁着这功夫偷得半日闲，连回趟寝室放书都嫌麻烦，恨不得走出教室门就能上车进城玩。梁越背着包回宿舍，这个时间点大家基本上都在上课，整栋楼都安静得很，梁越进门便看到一楼通往里面储藏室的门敞开着。这扇自梁越入学以来就没见打开过的大门敞开在面前，他好奇心顿起，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看了看。
每栋宿舍楼底下都有这么几间储藏室，有几栋楼整理得好，清理干净了就用来堆放个人的道具和大型物件；有几栋楼没人愿意整理，就把它们荒废着，通往里面的铁栅门几年都不开一次，锈迹斑斑得让人误以为进入了什么废弃旧楼。
梁越的宿舍楼就属于后者。从他第一天进这扇门开始，这股铁锈味就萦绕贯穿着他每天的进出门，雨天更甚。要不是上学期开学的时候为同班的女生搬去过教材，偶然见得了别人的宿舍，他甚至还不知道这扇铁门背后还别有洞天。
里面是一条极狭窄的走道，只有一人能通过，两边整齐地散布着八间对门的储藏室。头顶上有一个裸露的灯泡，但一看就已经是陈年旧物，无法正常工作了。漆黑一片里梁越心里有些发怵，只能打开手电向前探路。
最里面那扇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透出了一点亮光。梁越一把拉开门，地上嫌弃了满地的尘土，呛得梁越直咳嗽。听到他的咳嗽声，面前满屋子的杂物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你怎么来了？”
梁越的眼睛进了灰尘，被蒙得发红，看到眼前的姚寻倒是突然睁大了眼睛：“你在干嘛？”
姚寻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尘，又掸了掸衣服裤子：“我要把这间整理出来，做我们的活动室。”
“活动室？”梁越诧异地环顾四周，“那之前那个……”
“校方说要在大活新建一个办公室，就征用了我们的。”
梁越一听就明白了：“那么多间活动室，怎么就偏偏征用我们的？想收回就直说呗，想出这么个理由来搪塞，是wu ru wo m？”
姚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算了。”
“可这地方怎么做活动室啊？”梁越捂着鼻子，他有轻微的鼻炎，再吸几口粉尘估计就得上药了，“把之前那个收走了，好歹也给我们搞一间像样点的吧？我们都是为他们做事的，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其实……”姚寻开口想说点什么，似乎又觉得现在说出来不合适，于是改口，“算了，我尽量这两天把这里整好，希望不要耽误这礼拜的值班。”
“你下午还有课吗？”姚寻看了他一眼。梁越摇摇头，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放下自己的背包：“我跟你一起。”
从杂物堆里的一些报纸物件和堆积的灰尘可以看出来，这件储物室至少已经有十余年没有打开了，其间但凡有人打开门再扔些新的杂物进来，这里的灰尘也不至于这样肆虐猖狂。
杂物其并不多，因为之前堆放散乱才看起来堆积成山，他们找了几个大垃圾袋把东西装里面，空间看起来大了不少。朝东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户，堆在面前的杂物被挪走了，光线也就照了进来，储藏室顿时变得敞亮起来。
梁越看到了希望，他的手上黑黢黢的一片，满头大汗，他擦了一把额头，有点兴奋：“想不到这里整理整理还是勉强OK的。”
“那肯定。”姚寻双手叉着腰，腰部位的衣服顿时沾上了灰尘，“这儿是这八间储藏室里最干净的一间了，我肯定是看好了才选的。”
他们一人提着两个巨大的垃圾袋，一路拖到对面卖废品的叔叔那儿，这些杂物好歹有些重量，换得了几十块钱。叔叔给的是纸钞，还都是小面值的，姚寻数了好几遍，递给梁越：“你保管着吧。”
储藏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空了，只剩下了一个木质柜子。接下来的挑战难度显然更大，地上墙面和柜子上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十余年的驻守让这些灰尘反客为主，不可轻易撼动。梁越只用抹布擦拭了五分钟，却不见一点效果，他放弃了，道：“我们请一个保洁阿姨吧？”
姚寻毅然决然地否定了：“不行，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我们现在就是处在被打压的阶段，就是要自力更生做出点东西给学校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能力！”
梁越犹豫了一下，又尝试拿起了抹布，内心挣扎了一分钟之后还是选择妥协：“只是请个保洁把活动室打扫干净，没必要这么有骨气吧？”
姚寻直起身子，面色凝重，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越，充满了愤慨和不屑。两人对峙了足有半分钟，最终他一扔抹布：“请吧。”
两个保洁阿姨打扫了整整一个下午，原本废弃的储藏室终于变得干净起来。地面被擦得锃亮，柜子焕然一新，只是墙壁和天花板上还有一些霉斑没法去掉，得后期粉刷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梁越在线上付了钱，两人殷勤地把两位阿姨送出门，一路送到校门口，直到两位阿姨腼腆地表示不用再送了才停住脚步。
“终于变干净了！”梁越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因为原来活动室被强行收回而愤愤不平的心情终于豁然开朗，“只是一个活动室而已，这里就是小了点，再装点一下肯定不比之前的差。”
“我们还得去把之前活动室里的东西搬过来。”姚寻看了眼时间，“也没多少东西，今天就全部整理完，这礼拜值班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