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正义之师
田月桑时2020-09-27 22:434,418

  梁越回去之后越想越兴奋,已经过了十二点,可他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突然有种即将潜入金三角当卧底的紧张感,自己的人生阅历即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变得无比期待。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又快到周末了,梁越的朋友圈里突然被一条消息刷屏,最开始是一位辅导员发出来的,慷慨激昂地陈述了自己是怎么在女生宿舍发现了小偷,又不幸没抓到,现在正全校通缉,希望早日让罪犯落网。

  由于她的言辞实在诚挚恳切,难以让人不起恻隐和愤慨之心,梁越初中的时候也经历过被盗窃的惨剧,于是义愤填膺地转发了这条消息,还在心里把这个小偷骂上了八百遍。

  他刚转发完这条动态,姚寻便给他发消息:“下来找我。”

  姚寻终于活了过来——那天值班结束之后他便没了丝毫动静,梁越日思夜想地等他骑着电动车横跨在自己面前,带他去主楼背后阴森的山脚下伸张正义,但一连一个星期,对方还是没有动静。

  梁越去敲他的门,半天才开门探出个脑袋来,顶着差点没掉到下巴的黑眼圈,半张脸上都是胡茬,头发乱糟糟得如同鸡窝,浑身上下散发着泡面味,不夸张地说,整个人与之前相比老了十岁有余。

  “哥你谁?”梁越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宿舍门牌号,确认自己没有走错门。

  姚寻朝外面张望了几眼,确定没有别人,伸手把梁越拉了进来,迅速关上门。梁越二话没说就伸出手去掐他的人中。

  “你干嘛!”姚寻把脑袋往后一缩,挤出了双下巴。

  “我看看你是不是中邪了。”梁越满脸鄙夷。

  “唉,”姚寻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下,“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其实星期天当晚我就去了一趟,大概探了探虚实,宿舍确实很破,跟她们说得差不多,然后我刚拿出相机拍了一张,好巧不巧的她们辅导员来了,正好被看见,我逃得快,没被抓住,但现在正在被全网通缉。”

  梁越听罢猛地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露出惊悚的表情:“你!”

  手机屏幕上正好是梁越几分钟前怀着替天行道之心转发的消息,姚寻瞥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呃,我,”梁越看了眼手机,看了眼姚寻,“不知者无过,我立刻删掉。”

  姚寻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网络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已经几天没出门了。”

  “几天没出门?不至于吧,”梁越着实吃了一惊,“现代文明社会,难不成别人对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就是感觉出门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上课吃饭的时候,只要我在哪儿,身边的人就全部散开了。”姚寻无奈地笑了笑,“过街老鼠一般,我还不如不出门讨人嫌呢。”

  梁越的心猛然抽了一下,又转念一想,这样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也不至于让姚寻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那辅导员发的消息不是还不知道是谁吗?怎么大家都知道是你了?”

  “你用的2g上网吗?”姚寻古怪地看了眼梁越,拿过自己的手机翻消息给梁越看,确实已经是另一番不可控制的局面。他的一众个人信息像贴大字报似的被赤裸裸地挂在了网上,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不知从哪里搜出了姚寻的联系方式,一个个都来对着他的账号口吐芬芳,说他是小偷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直接把偷窥女寝的罪名安在了他的头上。

  “操!”梁越一条一条翻着,忍不住骂娘,“这也太过分了,他们都还没搞清楚真相是什么,就来这么,这么?”

  “算了算了,”姚寻拿回手机,他倒是看不出有多在意这些评论,“我不能在宿舍窝下去了,下礼拜必须得出门。我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再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呢。”

  “我同情你,哥。”梁越拍了拍他的肩,但自己毕竟是个局外人,怎么也没法切身体会姚寻的心境,只能慢慢开导他。

  “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去十三栋。”姚寻挠了挠头发,闻了闻沾上自己秀发气息的手,皱起了鼻子,“我先去洗个澡。”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两人很早就出门了,路上都没什么人。姚寻载着梁越一路风驰电掣,就算遇到谁也认不出这样在马路上快到模糊的他们。

  梁越尽管吹了一路的风,到下车的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我们干嘛这么早就过来啊?”

  “你不懂,”姚寻把车锁好,“她们那辅导员每天白天中午晚上都会来查寝,具体什么时间也是阴晴不定,我们只能来早点,这样避开她的几率才大。”

  十三栋连门禁都没有,只有一个宿管值班的窗口,还是空的,两人推门就能进去,毫无障碍。姚寻正准备推门,梁越却拉住他,他看了看周围,还是有些顾虑:“我们这样不大好吧?”

  “怎么了?”姚寻愣了愣,反应过来,“哦,你说这是女生宿舍的问题?没关系,我跟那两个女孩子打了招呼,她们同意了在三楼楼梯口等我们。没事,我们只能进她们宿舍。”

  姚寻说着一边推门进去,梁越还是犹豫不决。他一把把门外的人拉到里面:“别墨迹了,时间不等人,早一天报道出来她们就早一天能搬走嘛。”

  梁越几乎是被生拉硬拽地进入了十三栋宿舍,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满目疮痍惊到了:满地青灰色粉末状的石灰,四面原本雪白的墙壁都已经变成了暗沉的黑灰色,天花板上长满了霉菌,头顶的灯也不亮,不知是没开还是坏了。梁越浑身一哆嗦,这个地方就连在白天都透露着这股阴森的感觉,难以想象晚上将会是什么样子。

  楼道里安静极了,丝毫看不出有住人的痕迹,他们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上楼,楼道极狭窄,两人都无法并排走过,脚踩在上面感觉有些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粘在了鞋底。

  两个女孩已经在楼梯口站着了,看到他们来,松了口气:“你们来了。”

  她们在前面带路,姚寻和梁越在后头跟着。杉大的住宿环境并不算太差,两人一间独立卫浴,还有一个小阳台,虽然地方很小,装潢也有些老旧,但至少设备齐全,基本生活条件也能满足。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学校里还有这样破旧的楼栋,公共的卫生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每间宿舍都配着腐朽的木制门,门框上遍布着大小各异深浅不一的霉斑。梁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忍心再看下去,难以想象一群不满二十岁的女孩被迫搬进了这里,如果没有那两人来告诉他们,估计整个学校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们打开自己的宿舍门,发出很响的吱嘎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她们请姚寻和梁越进去,随后关上了门。宿舍里面的条件比外面的惨败景象好了一些,但依旧不容乐观,空间狭小到只能放下两套上床下桌,两张床之间大约只能供一人通过,旁边只留出了一个柜子的位置,便没有再多的空间了。

  姚寻满脸好奇,四处打量着她们的宿舍,虽然两个女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外面的书桌上除了几本教材没有任何别的杂物。但姚寻这么左顾右盼,像没见过世面似的研究人家女生宿舍,怎么看都很猥琐。

  梁越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举起相机调试了几下,扭头看梁越:“你采访的问题都准备好了吧?这次我准备录些素材。”

  梁越点头,拿出手机开始录音:“请你简要说说你们搬来宿舍的原委。”

  双方都配合,采访便进行得很顺利。只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采访便结束了。姚寻一按暂停键,把相机一关就匆忙拉着梁越往外跑,看样子确实是怕极了那个把他挂到网上颠倒是非的辅导员。

  两人跨上电动车飞速离开,梁越坐在后排,凑近他的耳朵大声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怕的人啊!”

  耳边全是风声,姚寻只能在前排吼:“老子才不怕她!一码事归一码事,等这事完了,老子再去算这笔帐!”

  看得出来姚寻确实是愤慨极了,回宿舍之后打开电脑二话不说就开始对着屏幕剪视频,整个人除了一只手和眼珠子,其余部位一动不动,一直坐到中午。另一边梁越就是另一副景象了,平时挺能坐得住的人此刻仿佛患上了多动症,整个人坐立难安,写几个字就忍不住站起来四处张望,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姚寻的进度,不过好在进度跟得上,中午之前差不多已经成型。

  姚寻终于情绪激动地按下了导出按钮,站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来看梁越的进度:“怎么样了?”

  “差不多,就差找人修改了。”

  “太棒了!”姚寻一顿乱揉他的头发,端端正正的发型顿时变得凌乱不堪。梁越一边气恼地让发型复原,一边把文档发给方楠。

  方楠很快接受了文档,却迟迟没回应,半天才发来一个问号:“这是什么选题?”

  “学校的住宿条件问题的选题啊。是住那儿的两个女孩来找我们去报道的。”梁越道,“怎么了?我写的有问题?”

  “不是。”方楠那端一会儿显示正在输入,一会儿又显示她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发消息过来,最后发来一句:“姚寻带你去做的选题?”

  “对。”梁越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以前帮他看稿子的时候从来不会问这么详细,“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的选题,可能会有些敏感。”

  “敏感?”梁越奇怪道,“这一没涉及政治问题二没关乎到谁的利益,如实报道而已,怎么会有些敏感?”

  “唉,”方楠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只能打个比方,“我们的定位总归是校媒你知道吧?我们就是为了宣传学校的,就好比党媒相对于国家。”

  梁越听懂了些她的意思,却又有些糊涂:“可是党媒不也时常报道一些社会性问题吗?”

  “这不一样!”方楠解释不通,“总之这篇选题你们还是不要发的好,我不敢保证它的走向会是好的,很可能让校报社和学校关系破裂。”

  “不至于吧?”梁越觉得她夸张了,“一篇关于宿舍条件的报道而已。”

  “我这边还有事,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方楠匆匆下线,再三叮嘱,“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把选题发出去,听见没?”

  梁越还是没思索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姚寻却等不及了:“改好了吗?”

  “还没。方楠说这篇选题会有些敏感,让我们先不要发。”

  姚寻有些急躁,神情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不用管她,你把文档发给我。”

  “你确定吗?”梁越有些犹豫起来,他突然隐隐感到了不安。

  “当然。”姚寻面无表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到底她是编辑还是我是编辑?”

  “……好吧。”梁越把文档发送了过去,这一年里虽然写稿不少,但他也没有跟宣传部和更上头的老师有过多的接触,自己充其量就是一个打杂的。

  周末的中午,大部分的学生都会选择闲散地躺在床上刷手机。梁越也预想到了,这篇文章一发出,短短几分钟转发评论都破了百,清一色地同情住在十三栋的女孩们和声讨学校不负责任,不少人还在这条底下哭诉自己宿舍的各种问题,声势越来越浩大。

  梁越终于理解方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虽然在文中关于辅导员换寝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而更多地着笔于后续问题的解决方法,但几乎所有人的评论方向都转向了攻击此辅导员和学校。更有人率先发现了这个辅导员就是前几天在朋友圈疯狂刷屏全网通缉小偷的那个,结合姚寻的身份,不少人自顾自地连接起了前因后果。姚寻的消息再一次被刷爆,都还没等到他出手与那辅导员理论,舆论的偏向齐刷刷地倒向了他。

  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件事完成了。自己还没吭一声,立刻就把小偷污名洗清了。

  又隔了几分钟,方楠想必也看到了这篇报道,气急败坏地给梁越发来消息,恨不得立刻闪身出现在他们俩面前:“不是让你们先不要发吗?为什么不听?”

  “我们……”梁越意识到了事情在往不好的走向发酵,自觉理亏。要是放在平时方楠用这种高高在上的预语气同他讲话,早就被他一顿呛回去了,但这次确实好像是自己闯祸了,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原本姚寻在一边刷着手机的消息,他的脸上充满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和成就感,突然手指一顿,“诶”了一声,笑容全然消失。他晃了晃手机,面色僵硬。梁越心一慌,低头看手机,果然,浏览即将过万的文章已经毫无踪影,所有的评论和转发都被删除,不留一点痕迹。

继续阅读:46、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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