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中心艺术馆正在举办著名陶瓷艺术家廖友清的展览,早在前段时间各大平台就在头条开始放送廖友清复出的消息一些自媒体自发找上门将廖友清作为破产开发商之子的苦水做成专栏经过一遍遍地加工剪辑以一种人物自传式的纪录片呈现在大众面前,一时间互联网中曾经发生过的校园霸凌事件成了搜索栏里没有答案的词条,人们重新将视线转移到廖友清别具一格的陶瓷艺术展上。
为了拉近大众与艺术家的距离,重新将廖友清的名气打响,展览还开放了展后与创作者交流沟通的环节。聚光灯下摆着的艺术品叫片石斑鳞,所谓片石斑鳞是一只由天青泥制作的形态如鱼一般的陶瓷艺术品,廖友清在国外作交换生的这些年打破传统的制瓷路线,将中西方艺术交融,不再拘泥于陶瓷本身的构造和形状而是追逐一种新式风格。台下坐着的各位有新面孔也有少数几个老面孔,新面孔年轻熟悉的面孔还是那几个旧人。
待廖友清简单介绍完片石斑鳞后,主持人拿起话筒询问台下的陶瓷爱好者对这件展品知否有想与创作者沟通的地方,经过几轮年轻面孔的夸赞后坐在角落里的一身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起身,鄙夷的眼神从眼泪汪汪的上一个发言人的手里接过话筒。
“请问艺术家陶瓷的本质是什么?”中年人目光炯炯望着聚光灯下的廖友清。廖友清愣了一会儿,主持人拿起话筒准备救场,廖友清说道,“灵魂,我所有的作品追求的都是灵魂,就如同你所看见的,它不是能被一个瓶子锁住的。”
“一味追求造型上的标新立异而忽视陶瓷本该有的气质就像人图有一层吸人眼球的外表,大而空洞,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中年男子说完就把话筒扔在座椅上,登门而出。
台下的陶瓷爱好者全都回头望向这个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议论纷纷。主持人拿起话筒赶紧控场。廖友清却神色淡定,顺着那个缺席的空位望去,身后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皮草头发红艳的女人。
交流会结束,廖友清走进后台,一个工作人员凑上前问,“廖老师,有一位女老师在休息室等您。”
“谁啊?”廖友清换上厚衣服。
王佳丽戴着墨镜从门框间走出来对廖友清笑道,“廖老师。”
保时捷内,王佳丽手握方向盘奔驰在市里的绕城快速路上。 “王总今天找我看来不是寻常事啊。”
“哦?”王佳丽一张魅惑的脸上露出微笑,“怎么看出来的?”
“放着引人注目的沿江中路不走绕这么一大圈跨半个城,不就是为了躲避那些狗仔的眼线?”廖友清哼一声,“再说了,要是寻常事王总也不会亲自来找我。”
廖友清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能抽吗?”
王佳丽点头,廖友清将车窗打开一丝缝隙,点燃香烟,“说吧,董事长这次找我什么事?”
车在郊外的一处废弃公园下,王佳丽和廖友清下车,“我这次来不是代表李成双来的。”王佳丽摘下墨镜说道。
廖友清一只手夹着烟,回头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所以你觉得这个廖友清也和李成双有关系?”申警官打着手里的资料看向顾权。
市局里,警察们比对着廖友清父子俩的照片,顾权从中拿出廖友清的照片摔在桌面上,“廖友清的父亲是上次破产开发商的儿子,前段时间又因为校园霸凌事件卷入舆论中心,他怎么可能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重新复出还能在中心艺术馆开展览!”
“我已经调查过了他现在落脚的地方在沿江风光带的一套江景房公寓里,唯一能给他撑腰的老爹去年因为躲债坠楼惨死,现在就凭他一个人重新在艺术圈里立足你们觉得这可能吗?”顾权逐字逐句分析道。
“廖友清在两个月前被成双集团聘请为艺术顾问,李成双把这件事情办得悄无声息,没有公开露面而是在人员名单表上加了这个名字。”申警官看着资料说道。
电子屏幕上,王佳丽的保时捷从摄像头下驶过,廖友清和王佳丽下车的画面被暂停。
“这座废弃的公园基本上没人来。”申警官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监控视频?”顾权问道。
“十一月四号的。”调取监控视频的警察回答道。
顾权扭动着脖子,颈椎骨发出咔嚓响,“哎,李成双夫妻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你的意思是王佳丽可能和这个廖友清偷情?”一旁的警察探出头问道。
顾权白了一旁坐着的警察一眼,“这两人的关系不是很清楚,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看到的两人的单独接触就这一次。”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个警察将手里的资料卷成圆柱指着画面中的王佳丽说道,“王佳丽其实真正的情夫是这个廖友清,李成双和邹业伟,她只不过是斡旋其中吸引注意力……”
“就你知道的多!”顾权拿着手里的资料纸在这个警察头上敲了一下,“大哥你花边新闻看多了吧?你的推断要有证据证明的,证据呢?没有吧?没有证据那都是空谈。”
被敲头的警察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这不是推测嘛……”
申警官突然扭头看向顾权,“邹大力什么时候死的?”
“十二月五号。”顾权回答道。
夜晚,家中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围在桌前,廖友清坐在学生中间,一双陶瓷界堪称鬼斧神工的妙手在泥巴上翻来滚去,安静的气氛中敲门声突然响起。学生们纷纷回头,廖友清忽略敲门声继续捏泥巴,直到一个学生小声地提醒道,“老师,好像有人敲门。”
“去开门吧。”廖友清说道。
一个学生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几个警察,“廖友清在家吗?”顾权问道。
“廖老师有人找你!”学生回头对廖友清说道。
“谁啊?”廖友清起身走向门边,几个警察走进屋内,一群学生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廖友清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一个月前市里发生的杀人案有关,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顾权朝廖友清亮出证件。
廖友清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这艺术圈果然是勾心斗角,树欲静而风不止,真是没想到为了阻止我复出,现在竟然连杀人案都能和我扯上关系了。”
“走吧。”一边的警察催促道。
廖友清打开水龙头搓洗手上的泥巴,“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各位同学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学生离开后,廖友清摔了摔手上的水,跟着顾权上了警车。
局里,廖友清坐在审讯室里,顾权和申警官一前一后走进室内。
“廖友清,你在沿江中路有一套江景房,为什么不住那套房子反而挤在河东老城区的筒子楼里?”顾权问道。
“忆苦思甜,饮水思源,筒子楼更能让我知道成功的来之不易。”廖友清应对顾权的回答像是在套用公式模版。
“忆苦思甜?”申警官笑着说,“那也得苦过才行,廖友清,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应该没吃过苦吧?”
“申警官说笑了,我从小就是一个人独立长大,如果您也觉得我的成功是依靠我父亲得来的,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廖友清说道。
申警官点点头,“我们对你的成功不感兴趣,上个月十二月五号你在哪干了什么?”
廖友清侧着头想了想,慢慢地说道,“上个月五号?记不太清了……”廖友清顿了顿说道,“我好像在家里吧。”
“哪个家?”申警官说道。
“就是你们今天来找我的筒子楼。”廖友清干脆地回答。
顾权摩挲着下巴,“你一整天都在家吗?”
廖友清皱了皱眉头,呼出一口气说道,“我这人平时也不爱出门社交,一般没事就在家里玩泥巴,坐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
“认识邹大力吗?”顾权问道。
“谁?”廖友清侧着耳朵问道。
“李成双的死对头叫邹业伟,邹业伟的父亲邹大力在上个月十二月五号被人用刀刺死。”顾权盯着廖友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哦……”廖友清突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我虽然是成双集团里的艺术顾问,但基本上也不在集团里跑,挂个名罢了,集团内部的纠纷我不清楚,一般发生这种事情,我想董事长也不会到处宣扬吧。”
“这不是集团内部的事情,你不看电视新闻吗?这件案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顾权俯视着面前的廖友清。
廖友清脸上露出笑容,摇摇头,“抱歉警官,信息时代确实是带来了许多便利同时也让人丧失思考能力,我平时不看电视。”
顾权起身走到廖友清身边,将手机横过来摆在廖友清面前,“廖友清,这是上个月十二月五号在邹家镇路口拍到你下车的画面,你去邹家镇干什么?”
廖友清摸了摸额头,笑着摇头,“哎呀,顾警官,你看我这记性,我记错了,上个月五号我确实去了一趟邹家镇,邹家镇有我们制作陶瓷艺术品的高品质土种,目前正在开发阶段,我去邹家镇走了一趟,做考察。”
“这么巧?”顾权说道,“你们艺术家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凌晨去做考察。”
一个警察拿着文件走进审讯室,“申警官、顾警官搜查令下来。”
顾权接过文件摆在廖友清面前,“廖友清,现在我们会依法对你的两套房子进行搜索,你有任何不满可以找律师,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顾权来到沿江中路的家里,顾权通过一道安检门,保安刷专门的特别通行卡打开了一楼电梯间的闸机。顾权跟在保安身后走进了富丽堂皇的电梯,电梯在顶层停下,电梯门打开,保安留在电梯里没有跟出来。
正对电梯门出来的是比人还高大的落地窗,落地窗的面积很大,透过窗户放眼望去整个市内的景色尽收眼底,若是每天在这窗户前站上几次,再怎么萎靡不振的人也会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再度拥有雄心壮志。顾权往左拐进一个诧寂风格的空间,地板从电梯门口的灰黑色橡胶地板没有任何过渡地接上了大理石,往里走,摆放着各种中古的家具,简介的市内大落窗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格子,小格子外是空中花园种满了绿色植物,窗户内木质的天花板下简单摆放着几个干净整洁的桌柜,桌边一角堆放着圆圆的陶瓷胚,展柜上摆放着收纳的各种年份和形态各异的陶瓷玉器,墙上挂着一副景色秀丽的山水画。
顾权等人穿上鞋套戴上一次性手套在廖友清家中翻箱倒柜,一个警察走到顾权身边,“顾警官,这廖友清是不是有什么洁癖啊,感觉像没住过似的。”
“他在河东老城区还有一套房。”顾权说道。
“我这证物袋里感觉什么都装不走了。”同事说道,“那他这套房是不是用来抵债的呀?”
“难说。”顾权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廖友清是个陶艺家,这座房子里虽然也有陶瓷收藏品但是尽然连制作陶瓷的机器都看不见……”
“他这种人估计一天不碰泥巴可能都难吧。”同事感叹道。
顾权望向廖友清的瓷器收藏品,里面全都是国内传统的有名陶瓷,与他个人所创作的陶瓷风格却背道而驰,这间房子里到处都是相矛盾的地方。看着身边忙碌的身影,曾经共同作战的张憬然却不在身边,憬队在海岛的案子不知道顺不顺利,面对自己的亲人遭遇绑架,憬队还能像平时一般冷静地面对吗?顾权甩甩头,集中注意力重新扫视整个房间。憬队之前提到过,杀死邹大力的作案工具很有可能是一把茶刀,这间房子里只有一处茶台,茶台上只有一处茶针和邹大力身上的伤口不一致,更何况廖友清怎么会心大到把作案工具重新带回家中呢?爱喝茶的人是李成双,对喝茶讲究的人才会收藏多把茶刀,廖友清每天被摁住追债哪来的闲情雅致喝茶呢?憬队的推测方向或许有误,顾权暗暗在心里想。李成双为什么会选中让廖友清去刺杀邹大力呢?廖友清一个文质彬彬的艺术家,每天都在陶瓷面前雕花绣锦……
顾权将手里的手套摘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就接到申警官的来电。
“申警官,我知道作案工具是什么了!”顾权火急火燎地说道。对面的话语却让顾权的脸色变得惨白,“你说什么?”
正在地毯上做搜查工作的警察抬起头望向顾权,“权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权放下电话,侧过头说道,“廖友清昨天晚上跳楼了。”
“啊?”
案发现场,顾权从警车上下来走进警戒线内,勘验组正在周围拍照记录,法医在一旁检查尸体情况。顾权抬头,五楼的窗户打开,里面的窗帘正在随风飘动。走进酒店内,申警官和勘验队的警察交流情况。
“申警官,现场情况怎么样?”顾权气喘吁吁地问道。
“暂时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整个酒店房间内只有廖友清一个人的指纹痕迹,我们调查了监控并对昨晚值班的前台人员录了口供,没有人在这个阶段来过廖友清的房间。”申警官说道。
“廖友清畏罪自杀了?”顾权问道,“可是昨天在审讯室他的反应和态度可一点儿也不像是马上跳楼的人。”
“我们对他的手机通过记录做了数据恢复,在去年十一月四号至十二月五号之间两人曾经进行了频繁的通话,但是昨天晚上廖友清只接通了一通来电,而正式在这通电话不久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便有人发现了廖友清的尸体。”申警官说道。
“那通电话是谁打的?”顾权问道。
“这通电话显然做了定位加密,我们定位看到的地址是在海外。”一边的特技科的同时说道。
“这么快就有人逼廖友清自杀,这是把锅全部甩在廖友清身上啊。”顾权分析说道,“背后的指使者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吧。”
“你想说李成双?”申警官看着顾权的眼睛,推了推眼镜,“我倒是觉得并不像是他。”
“什么意思?”顾权问道。
窗外的风吹进酒店房间内,像被人施了魔咒的潘多拉盒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要是李成双唆使廖友清杀死邹大力,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让王佳丽的号码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申警官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心思缜密的人不会犯这种错误,我倒是觉得像……”
“李成双想将罪责全部推至王佳丽身上?”顾权吃惊地大喊。
申警官朝他一笑,“恰恰相反,他在救王佳丽。”
顾权满脸疑惑地看着申警官,“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弄错了。”申警官慢慢说道,“我们都把杀人动机放在了李成双身上,但是想要杀死邹大力的或许另有其人。”
顾权觉得脑袋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所以是谁?”
“想要杀死邹大力的是王佳丽。”申警官一锤定音,“这是王佳丽的一次单独行动,她私自联系廖友清并开出了廖友清无法拒绝的条件然后让廖友清去杀了邹大力,并嫁祸给李成双。”
“那李成双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地逼死廖友清呢?”顾权不解地问道。
“这一切都没办法知道了,因为廖友清死了。”申警官说道,“你刚才在电话里想说什么?”
顾权整理整理思绪,看着申警官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廖友清的作案工具是什么了。”
申警官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权。
“雕刻刀。”顾权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