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岸上的人站在快淹到膝盖的洪水里，惊恐地望着河里翻滚的浊浪。这种鬼天气，别说跳下去，就是盯着那翻滚的洪水看几十秒，都让人头晕眼花，后背发凉。
“赵主任！是不是你手机响？响了半天了！”有人突然喊道。
赵钦文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猫腰泡在水里，连自己手机在兜里震得发麻都没发现。之前太吵了，他怕错过电话，还特意把音量调到顶格。
有人扯着嗓子喊他，他猛地一激灵，使劲晃了晃脑袋，抹掉脸上的泥水，“喂？梅县长？我赵钦文，刚才太吵，没听见……”
“你说啥？大点声！”
“喂……陈书记电话打不通？他……他跳下去了，在河里！”
电话那头梅婷一听，脑袋嗡的一声，这个一向温和的女县长直接骂了出来，“赵钦文！你他妈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陈书记跳河里了？”
“是，县长，陈书记……就是在河里……”
“喂！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这要干活！”
正好五分钟到了，旁边的秦舟文突然野兽似的吼了一嗓子：“拉！快拉上来啊！”
在场的人全都下意识冲上去帮忙，正接电话的赵钦文也扔了手机扑过去。
“一二三，用力！”
“一二三，加把劲！使劲啊妈的！”
陈牧春被拖了上来，浑身瘫软，灌了好几口脏水，人有点迷迷糊糊。但他还是自己晃悠着站了起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傻了，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眼珠子瞪得溜圆。
陈牧春大口大口往外呕着泥水，又急促地倒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喘匀。他没工夫抱怨更没时间废话，直接吼：“秦舟文！你他妈愣着看我干嘛！赶紧开闸放水去啊！”
橡胶坝里的水总算顺利泄了下去，漫出来的洪水也像个乖孩子似的，重新流回了南海河的河道。
大伙儿都疯了似的欢呼呐喊。可陈牧春的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响了，是灵光山水库打来的：“陈书记！您快来！灵光山老水库这边快顶不住了！”
陈牧春刚挂断赵平的求救电话，还没来得及跟赵钦文交代开发区的事，催命似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哥！一号试验隧道漏水漏得厉害！项目部也快保不住了，我们在商量要不要撤下去！”杜程耘的声音头一回这么慌，说明半山腰的商北项目部是真遇到大麻烦了。
陈牧春趟着水，快步躲进不远的值班室，外面风雨太大，这里好歹能听清电话。“胖子，听我说，山下情况更糟，下山的路指不定堵成啥样了，很可能已经断了。”
“你现在稳住，慢慢告诉我，鹰嘴岩那边到底啥情况？”胖子急，陈牧春不能跟着急，越是这种要命的时候，他越得带头稳住神。
“哥，去鹰嘴岩那条小路开始进水了，那边啥情况不清楚啊。山上雨大得都起雾了，白茫茫一片，五米外都看不清！我这头一直按咱之前定好的防汛计划弄着呢。”
“项目组这边暂时没事，可这雨要是没完没了地下，那就必须早点想法子了。”胖子听到陈牧春的声音，心里绷紧的弦一下子松了不少。陈牧春这人就有这本事，能让人安心。
“行，干得挺好，你现在做的都对。当初选这地方扎营，就是照着能扛住几十年最大暴雨的标准弄的。你现在马上挑几个能干的人，去探探去鹰嘴岩那条路。
要是还能安全走，就让大家伙赶紧收拾要紧的设备图纸，全撤上去。”陈牧春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拍板。
鹰嘴岩这地方，本来是灵光山上最邪乎的一块儿。别的山体大都是砂岩那种松垮垮的沉积岩，动不动就怕塌。可偏偏鹰嘴岩四周硬得很，是结实的花岗岩。它像个鹰嘴伸出去几十米，下面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大山洞。
商北项目组刚开工那会儿，还把这洞当过临时住处呢。不过上鹰嘴岩就那一条小路，陈牧春后来让人使劲修了，可还是通不了车。
车开不上去，那就没法运大设备，也没法长期补给，所以只能当个备用的地方。今年这情况，陈牧春还是按最高避难标准，往鹰嘴洞里提前塞够了吃的用的，以防万一。
“好，我马上就带人去探路。”胖子倒不是没想到撤去鹰嘴洞，关键是这决定不好下。下山的路要是还能开车，那当然是撤回县城更省事、更安全。
可要是上鹰嘴洞，物资是够，但那地方就是个孤岛。万一上山的路全断了，项目组这几十号人就跟外面彻底断了联系，太冒险了。
“你别去，你得在项目组坐镇，跟我连线盯着。让工程队队长赵玉虎带俩人过去探！他以前干过消防，有经验。”陈牧春语速很快，说完就挂了电话。
山上商北和眼下的开发区虽然也险情不断，好在陈牧春之前都备了预案，还能对付。
陈牧春把电话往裤兜一揣，抹了把脸，对赵钦文丢下一句：“开发区这边你盯死，再出岔子我找你算账。”说完钻进那辆哈佛，油门到底，直奔灵光山。
路上泥水飞溅，雨刮器都快抡出火星子。
半小时后，他赶到水库大坝，赵平正红着眼吼人搬沙袋，一见他，匆忙说道：“书记，再撑俩小时，要不真崩了！”
陈牧春没废话，转头问道：“炸药准备多少？”
赵平问道：“你要炸副坝？”
“炸副坝泄洪，主坝就能喘口气，我签字，责任我背。”
赵平咬牙：“行！我亲自带人上！”
十分钟不到，爆破点布好。陈牧春拿着对讲机，一声“起爆”，闷响过后，副坝撕开十米口子，洪水顺着泄洪道狂奔，主坝水位肉眼可见往下掉。
赵平一屁股坐泥水里，笑着说道“书记，命捡回来了。”
陈牧春把剩下半截烟递给他，说道：“别高兴太早，下游还有三个村得转移，赶紧组织人，天亮前必须撤完。”
天蒙蒙亮，雨终于小了。
陈牧春站在坝上，浑身泥水，手机响了，是梅婷：“开发区稳了，灵光山也稳了，你赶紧回来睡一觉。”
他笑了笑说道：“睡啥，路还没修完呢。”
挂断电话，他回头冲赵平喊道：“留二十人巡坝，其余跟我回去，商中公路今天必须抢通，谁耽误，谁自己跳河里去。”
众人齐声应了，陈牧春把外套往肩上一甩，大步往车边走，天边透出一丝亮，照在满是泥浆的工靴上，洪水终于退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而这只是官场路上的一个小小考验而已，还有更多更难的路等着陈牧春呢……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