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陆长靖回来时,我刚沐浴完,正裹着肚兜与他大眼瞪小眼,我见他俊脸逐渐攀上酡红,连忙扯了一旁衣裳胡乱将自己裹住,跑进帷帐后面。
他不是说去上值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我瞠目结舌:“你……你……不是去当值了吗?”
陆长靖忙将头扭到一边,沉声开口:“徐闵同我调了职。”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旖旎,如今这场面搞得就像是我在刻意勾引他似的,于是我从帷帐中露出半颗头来,对他道:“要不你今晚去书房睡吧。”
反正他与我一直也是分榻而眠的。
陆长靖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怔在原地。
相对无言,我见他没有动作,只好扯下帷帐裹住自己,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那我去吧。”
我眼眸低垂遮住了眼底未退的羞涩,路过他身边时,他突然将我抱起送到榻上,低声开口:“还是我去吧。”
“长靖,等等……”我拉住他,他身形未稳,猝不及防被我拉扯便跌倒在我身上。
倏忽放大的容颜落进我的眼底,我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长靖双手撑在我的两侧,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我,我望着他落入星辰的眼眸,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唇,莫名的感觉仿佛如花朵在周围悄然盛开。
蓦然我又想起白日里他疏离的话来,在他的脸庞离我越来越近时,我猛然推开了他,然后扯过一旁的锦被盖过脑袋,渐渐平复内心的躁动。
隔着锦被我仿佛感觉陆长靖在床边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离开。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看见陆长靖,最近宫中在筹备万寿节,他似乎特别的忙。
这日淅沥小雨,雾蒙云气。
我倚在园中湖心亭里,微凉的清风拂面,分外清醒,落在眼底的是湖中高高低低的荷花,长风吹过,荷叶翻转,上面的雨珠滑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来,惊了在荷叶下躲雨的锦鲤,令它们的四处逃窜。
“嫂嫂怎么独自在这儿坐着。”
来的人是陆长言,他一向顽皮惯了,没他大哥稳重。在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公主时,他就凑到跟前一口一句嫂嫂,叫得极为顺口,宛如叫了多年。
“听说海棠开了花,过来看看。”
他自顾地上前来坐在桌前,拿着桌上的糕点,一副纸醉金迷里纨绔公子哥的模样。
园中曲径的石子路上,远远地就看见沈锦抚着微凸的肚子走来。我觉得好笑,我不常来府中的花园,一来偏就凑了个巧。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沈锦径直走到亭前行礼,像是一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不知妾身可否能坐下?”
我未抬眼皮,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捧着肚子缓步缓步轻移上了湖心亭的台阶,那副金贵模样令一旁的青芷忍不住翻了几次白眼。
她刚入座就被桌上的糕点吸引了目光,拿起一块来尝,我都不知她何时与我这般熟稔了,我伸手打掉她正欲喂到口中的糕点,然后用帕子擦拭指尖沾染的酥油,似是极为厌恶她一般。
果不其然,沈锦一双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哽咽道:“公主不喜妾身,妾身都明白,您腌的青梅府中上下乃至皇宫都送到了,唯独妾身没有,妾身也不奢求,但妾身好歹也是世家之女,今日不过是想吃一块糕点,公主也要这般侮辱妾身吗?”
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一心想把肚子里的孩子赖在我身上,若是今日的糕点出了问题,恰好也有陆长言这个见证人在场,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糕点里有夹竹桃!”她絮絮叨叨的实在聒噪,我说完她瞬间止了哭声。
陆长言错愕地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我,然后一脸惊恐:“嫂嫂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夹竹桃有镇痛的功效,本宫扭伤了脚。”我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淡然开口,“锦姨娘还吃吗?不过若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
沈锦假装以帕拭泪,实则一口银牙几欲咬碎,青芷在一旁看得十分过瘾,只差拍手叫好了。
这是陆长靖从蒙蒙细雨里进了亭子,沈锦立刻换上笑脸,殷勤地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一副身子几乎贴在他身上,这是在故意做给我看,膈应我呢?
我懒得理会,扭头去看亭外的景。
细密的春雨自檐角落下化成丝丝水帘,将湖心亭隔绝,仿佛水帘外是另一个世界。
陆长靖可能也不想搭理沈锦,但亭中无人说话,气氛也实在怪异,陆长言有些受不住想逃走,却被陆长靖拦下:“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徐二卿约了我看戏。”
徐二卿是徐闵的弟弟,因排行老二,陆长言常唤他二卿,他们两个加在一起,完完全全的长安城一霸。
“你不要总是和他在一起厮混。”陆长靖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老和徐二卿在外面鬼混。
闻言陆长言不乐意了,回怼道:“你不也老和他哥在一起!”
“他和他哥不一样。”
“你和我也不一样。”
陆长靖拿他没办法,他自幼身体羸弱,打也打不得,都快要上天了,无奈只好让他抄写佛经磨磨性子。
陆长言不怕死地拒绝了:“不行,那《相思扣》是徐二卿好不容易抢到的。”
“陈念娘和文笙的故事吗?”我在一旁听着突然来了兴致,对陆长言道,“小叔也带我去吧。”
“好啊!”
“不行!”陆长靖几乎同一时间开口拒绝道:“公主脚上还有伤,还是等伤好了再去吧。”
我又想起他那句,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在陆家受了伤,皇上定不会轻饶。
陆长言才不管那么多,拉起我就走,“相思扣在长安城就摆最后一场了,等再去就没了。”
身后的沈锦软软糯糯地喊住了陆长靖,我只觉得心中莫名的烦躁,是亭外冰冷的春雨也化不开的烦躁。
6
台上的戏子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那水袖轻轻柔柔的一甩,唱道:“庭院深深,伊人独立,桃花掩面里愁云遮目,我见犹怜,咿呀——呀——”
唱的正是文笙初见陈念娘那段。
故事里陈念娘嫁到夫家三年见到自己的丈夫仅有三面,婆婆嫌她没用连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一大家子人对她日渐也无好脸色。老夫人过寿时请了一支戏班子,文笙便是戏班子里的旦角,文笙初见陈念娘便是一见倾心,赠她一枚平安扣以表心意,陈念娘守三从四德,却抵不过他的深情,两人便在一天夜里私奔,后来被府中的家丁抓到,他们想回去也不能相守,于是便双双跳了悬崖。也有传闻说他们跳了悬崖后奇迹还生,便在崖底隐居了一世。
原是再俗套不过的故事,我却红了眼眶,台上戏子身影在我的视线里逐渐模糊成两个花团锦簇的光影。
我想我是羡慕的,羡慕他们彼此相爱,坚定不移。
“嫂嫂,可是这里糕点不如意?”
陆长言出言提醒我,我才想起周围人多眼杂,唯恐失了仪度,慌忙拭去了眼泪:“嗯,比我做的差多了,难吃得让人想哭。”
徐二卿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公主姐姐,那我能尝尝吗?我哥说您腌的青梅十分好吃,上次的他全吃完了,长靖哥差点将他打了一顿。”
陆长靖会为了一罐青梅打人的画面我着实想象不到,但他这句话倒是把我哄得开心,于是道:“冲你这句公主姐姐,也管你吃饱。”
我回府时听说陆长靖白日里同沈锦吵了一架,令她动了胎气,此刻正在陆夫人那里受训。
他进来时脸色不好,我想他是在陆夫人那里受训,有苦难开,心情不好。但他进门时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琅妃流产了。”
我看他面若寒霜,心中突然来气,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掷到他身上,他也不躲,茶水在他胸襟晕开一方水渍。
“陆长靖,你居然怀疑我。”
茶杯落地,清脆的一声响。
“是公主刚好送了青梅去,我不得不怀疑。”
他是信了我同沈锦说的糕点里有夹竹桃。
“出去。”我心口蓦地发疼,他那一字一句像一根根针样扎在我的心头,我朝他吼道,“滚出去!”
他转身出去,吩咐青芷:“公主身体不好,近日就在落琼院中好好休养,谁都不能见。”
他居然敢软禁我。
唱相思扣的戏班子被陆长言请到了府中,他们在院中唱戏,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院中的玉兰清香阵阵,台上的戏文凄凄苦苦。月门处沈锦穿着艳丽的衣裳走来,抬手抿足间好似刻意炫耀一般。
“姐姐这里日日笙歌,好生热闹。”她向我虚行一礼,便独自坐下,望着台上的戏子。
我不过禁于院中两日,她便已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回话,也不看她,只是听着台上的苏侬软语,只当她不存在。
“姐姐真是心大,如今还可安然坐在这里听戏。”
“有话直说,不要一口一个姐姐,本宫不曾记得何时多了一个妹妹。”我截断她的话。
“是妾身逾越了。”她也不恼,继续说着,“公主金枝玉叶,如今却没有自由身。前些日子里少将军还说是公主身份金贵,顾及您的身份不得不日日宿在您院中,如今琅妃一出事便弃您于不顾,妾身真真是为公主感到不值。”
我知晓她在挑拨我和青琅的关系。倏忽想起她说的前些日子正是青琅流产那日,我看着她微凸的肚子,缓缓开口:“你不是还说,不要肚子里的孩子再生一个的吗?”
她的眼神变了变,扭头看我,想要从我的脸色中看出我知道了多少。
那日园中有雾,府里的花匠在园中侍花,正巧不巧的将沈锦和陆长靖的对话听了个遍。那花匠自觉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怕惹火上身,便来找我辞退,我只是觉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便多嘴问了一句。
沈锦刚刚挑拨的话其实都是出自她自己之口,陆长靖没有说过,但那日他也没有否认。
“本宫提醒你一句,当你自认抓到别人的弱点时,不妨想一想自己有没有缺点。那日本宫从秋千坠落,为何一直没找你麻烦,你应该清楚,你说不要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咱们可以算算旧账。”
只见她神色突变,脸色苍白。突然踉跄起身离去,仓惶之余竟忘了告退。
青芷朝着她的背影忒了一口:“真是挑梁小丑。”
“既是跳梁小丑,便不必理会。”
台上的戏文已唱到陈念娘和文笙翩然赴死,一曲俨然终了,我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衣裳,不知不间泪水又模糊了眼眶。
“徐二卿说你听戏落泪,既然戏文伤心,又何苦再看。”清澈温凉的声音,随风而散的青梅香气,正是几日未见的陆长靖。
我回头淡漠地看着他:“令人伤心的向来不是戏文,而是人心。”
他看着我,那双平静的眼眸里仿佛有水光搅动,复杂的神情里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最终温和开口:“皇上升了琅妃贵妃之位,又逢贵妃生辰,皇上念她没有亲人特意宣公主明日进宫陪伴。”
我苍凉一笑,明白了他的用意,也不再替他遮掩:“既然你想去看她,明日就一起去吧!”
未完的戏曲声中,我好像听他颇为无奈的唤了我一声“阿鸾”随即我又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向来只会恭敬地唤我公主,何时又会记得我名字。
7
红墙宫闱,青砖黛瓦。
陆长靖最终没有同我一起进宫,但青琅却特意下旨让沈锦同行,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玉寰宫里摆了两棵荔枝树,都是从琼州快马加鞭运回来的,因为路程遥远,所以在运输途中只余四棵完整的树,送了两棵给皇后,两棵给了她,皇兄真的很宠她。
青琅坐在主位上,纯净端庄的不像经历两朝的女子,又或者经历多了,越懂得如何隐藏了。
她从主位上缓缓起身,走到沈锦身前,举手投足间像极了我院中洁白的玉兰花,恬静安和,却偏巧在沈锦眼中生出一股子畏意。
她对沈锦道:“我同临鸾公主有些体己话说,有劳锦姨娘在此候着了。”
沈锦一个姨娘的身份能进宫已是莫大的殊荣,她知道青琅不喜欢她,所以这份殊荣在她心里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青琅刻意找她的茬。
青琅拉着我进到室内,门一关上,我便问她:“你哪里来的堕胎药。”
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却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径直走到桌前斟了两杯茶。
我又忙道:“皇兄如此宠爱你。”
她突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你知道的,我是前朝的郡主,朝堂上的人不会容下我的孩子。是,皇上是对我很好,可是他对我再好,也不能保证我这一生都能护我平安一生。我经历改朝换代,享受过荣华富贵,也为奴为婢,甚至下过监牢,我知道什么是奢望。这一生我已经过得够苦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和我一样。”
她说的没有错,皇兄再宠她也不会立她为后,更不会立她的孩子为储,朝堂上的人更容不下前朝遗孤。可她也如此心狠,将未满三个月的孩子化为一滩血水。
我们之间沉默了许久,又或者都知道彼此的想法,所以无需多言。
许久之后她才携我离开内室,沈锦依然坐在原地,神色间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发作。
青琅回到主位后,便有舞女从两侧鱼贯而入,片刻间大殿中央歌舞升平,丝竹之乐足足吵了半日。
三个人的宴会本就无趣,我此刻更觉得头脑昏沉。最后一道时令果蔬上桌时,便意味着今日的宴会接近尾声。
我正想着马上就要结束,就听见一阵惊呼,转头去看时沈锦已经倒地,面色发青。我慌忙唤人去传太医,一时头脑变得十分清醒。我去看青琅时,她面色沉静地喝着杯中的果酒,丝毫不慌,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我忽然明白过来,陆长靖软禁我只怕也是中了青琅除去沈锦局中的一环,为了沈锦掉以轻心,轻而易举地到这瓮中来。
西厢房里,何太医颤颤巍巍道:“公主,贵妃娘娘,锦姨娘食用的果子里含有断肠草,无药可救啊!”
沈锦蜷缩在榻上突然慌了神,扯住何太医的衣袖:“我怀的是……是陆长靖的孩子,你若不救我,公主……公主定不会饶了你的。”
她疼得满头大汗,还不忘给我施压。
“这……”何太医有些为难道,“姨娘并未怀有身孕啊。”
“你胡说,当时明明……明明就是你诊的脉。”
何太医惶恐道:“当时公主请我过府是为姨娘请平安脉的。”
我让何太医先行告退,整间屋子里只剩我和她,还有青琅。
我走到床边,离她近了一些才说道:“是戏演久了,自己都入戏太深了,又或者要本宫将给你假孕药的民间大夫寻来,你才肯承认自己是假孕吗?”
她看着我的眼神几乎要将我撕碎,因为毒药侵蚀,此刻的她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你原来都知道……”
“是,从一开始都知道,我知道你为了嫁给陆长靖,刻意讨好欺骗他,还知道你故意收买狱卒对青琅施刑,以此来对陆长靖施压尽快娶你,知道你为了自己在陆府的地位假装怀孕讨母亲欢喜,知道你为了做诰命夫人一心想利用腹里那不存在的孩子嫁祸于我,以此来威胁皇室赐你平妻的身份。”我声音陡升,厉声道,“你明明不爱他,为什么还要不择手段地嫁给他?利用他?”
“可你又爱他吗?你嫁给他不就是为了青琅抱不平……”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肯定而又坚决地说:“我爱他。”
“可他……不爱你……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恐怖狰狞。
我看着沈锦嘲讽的双眼逐渐变得绝望,最后慢慢地无神空洞,青白僵硬,只觉得心下无限悲凉,不知是悲凉她的死,还是悲凉那句他不爱我。
之后沈锦因救青琅仪驾有功,被皇兄下旨追封为三品诰命夫人,厚葬陆氏族坟,她心心念念的诰命夫人之位,最后竟以这种方式得到了。
离宫时青芷还在我身边愤愤不平:“真是便宜她了。”
“那是为了保全陆家的脸面,这件事就此翻篇,不要再提了。”
日光西斜,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余晖中有些晦暗不明。
青琅借流产和下毒之事彻底扳倒了皇后,并抚养了她的儿子,从此后宫中无人再能压她一头。
承天门外等候的马车已经掌了灯,车檐上挂着的羊角灯在晚风微微晃荡。
我掀开车帘时看见陆长靖正襟危坐在里面,一时怔在原地,想不通这个时辰他怎么在这里。
青芷还扶着我的手,见我不动,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只道了句没事便坐了进去,我不想坐他身边,就坐在了进门的位置,甚至有些不想见他。
沉默了许久,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他:“沈锦死了。”
他只是淡淡道:“我知道。”
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我反倒有些疑惑了,但我并不想和他说过多的话,于是在黑暗的夜中沉默无言。
到将军府时,他先下了马车,我想他定是不愿意和我多待的,谁知他一个转身将马车上的我拦腰抱起走进了府里,来来往往的家丁奴婢都慌张地低下了头,我又不争气地红了脸庞。
“陆长靖,你放我下来。”我捶打着他。
他突然站定,在初升的月光之中目光灼灼地盯着我:“那我可以回房睡了吗?”
我想起在玉寰宫时青琅和我说过的话,她说陆长靖求娶她,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她的父王曾在前朝炀帝手下救过陆长靖的父亲一命,陆大人念恩,便想以一个正当的理由救她出宫,还让陆长靖必须娶她为正妻。
青琅还说陆长靖当时来找她时,非常冷漠地和她说:“婚后各自安好,互不相扰。”
陆长靖不喜欢青琅,那他喜欢谁?我想到他今天莫名其妙的举动,突然感觉脑子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脑海中的万千思绪有些转不过弯来,乱糟糟的绕成了一团。
陆长靖见我没有说话,又抱着我走了数十步。
我慌忙道:“行行行!”
他这才笑着将我放下。可是我越想越不对劲:“你不分青红皂白软禁我,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洞房花烛夜让我睡在贵妃榻上,后来甚至赶我去了书房。这样算来明明是我亏了啊。”
“明明是你求娶青琅……”
他打断我的话:“明明是阿鸾你一而再地告诉我,和我成亲是利用我,还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啊!”
我细细一想,好像是这样的。不对,还是不对,“那你现在怎么又不信……”
“唔……”
唇畔忽然覆上一片温凉,我呆愣地看着他蓦然放大的睫毛,像羽毛般酥酥痒痒的挠在心底,只觉脑海中的那一根弦断得彻底。
唇齿缱绻间我听见他唤了我一声阿鸾,清澈温和的声音在伴有青梅余香的夜晚格外的清晰温柔。
陆长靖番外
求娶青琅是为了父亲遗愿,因为她的父王曾在前朝炀帝手下救过我父亲一命,父亲为了报恩,想将她从波诡云谲的皇宫里救出来,又不想委屈了她,让我必须娶她为正妻。
那日我跪在金銮殿前,阿鸾来看我,她应当是想说服我不要与皇上抗争,但我没有说话,我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看她,我怕一张口就再也藏不住对她的爱意。
在跪娶另一个姑娘的地方,将我深藏的爱意和盘托出,那对她不公平。
同时我又希望皇上不要同意,却又想完成父亲的遗愿,我在心底辗转纠结不知如何是好,但好在皇上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只是没想到皇上不放人的理由竟是自己喜欢她。
如此误会便大了。
皇上为了不让青琅出宫竟然将青琅下狱,我不能将青琅带出宫,却也不能害了她。
于是在我想办法救青琅时,沈锦出现了。我承认当时我有些着急,也没有找到更为合适的方法,所以错信了她。
沈锦提出成亲的办法时,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鸾,但是若我再去向皇上求娶阿鸾,只怕皇上会认为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不会将阿鸾托付于我,而阿鸾也会认为我为了救青琅拿她做挡箭牌,
天知道当赐婚的圣旨送到我手上时我有多高兴,甚至有一瞬间害怕这是假的,却又想连这假的都牢牢抓住,于是忙不迭地接住圣旨。
直至在喜房内,我用喜称挑开她的红盖头时,手都在抖,那时阿鸾坐在我的身边,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当屋内众人退去后,她却告诉我,和我成亲是为了逃避联姻的命运,而我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她的话犹如一盆凉水自我头顶浇下,我想过向她解释青琅的事情也偃旗息鼓。
因为心中难过,堵着一口气。
我们相依为命经历过生死,在敌人围剿的山洞里互相取暖,那时她受了伤窝在我的怀里,我因没有照顾好她而无比心疼自责,她还笑着安慰我没事。那个小时候常常爬上青梅树隔着院墙喊我长靖哥哥小姑娘,如今也能说出这般冰冷的话来。
她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还赶我去书房睡,一心想和我保持距离。
若不是后来我在玉寰宫中亲耳听到她说她爱我,我们怕是一辈子都要错过在重重的误会里。
我曾在年少便喜欢一个姑娘,如今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