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宁早已习惯这般境况,面色淡然:「锦瑟妹妹刚入宫便被封作贵妃,惹得后宫诸位姐妹不安,臣妾作为皇后,不过想来看看,是何等的国色天香,能一夜之间就让皇上失了老祖宗留下的分寸和规矩,做出宠妃灭后之举。」
这话是在责怪他把凤仪宫给了别人?
萧野眸光微沉,周身气息冷得可怕:「出去!」
卫长宁恍若未闻,笑着朝我叮嘱道:「贵妃妹妹可别忘了,皇上最爱吃坊间做的栗子糕,厨子既在凤仪宫候着,往后可要常常备着糕点,毕竟我们的皇上是个喜新厌旧的寡情之人,想必有了栗子糕,妹妹的恩宠也能久些。」
我看她笑得放浪,心中却莫名触动。
萧野极力隐忍怒气,若是换作别人,怕是早已被碎尸万段,也就卫长宁敢这般放肆。
他厉声道:「皇后累了,冬虫,还不赶紧将她请回长宁宫歇息。」
我从前就听闻,长宁宫是萧野专程给卫长宁建造的居所,以皇后闺名来命名,实则是用来困住她的一座牢笼。
一国皇后,被皇帝当众训斥疏离,毫无尊贵和情分可言。
冬虫自然是看出了皇上要杀人的征兆,这么多年来,帝后不和闹得人尽皆知,卫长宁性子倔犟要强,皇上性子阴晴不定,两人每每大吵,不少宫人和物件都会跟着遭殃。
今日皇后破天荒说,她要到凤仪宫给新来的云国和亲公主一个下马威,冬虫担忧此举惹恼皇上,却是没拦住自家主子。
卫长宁总能变着法惹萧野不痛快。
所以成婚七年,除了后位和凤印,萧野从没给过卫长宁该有的恩宠荣耀和尊贵体面,就连册封礼都免了,阖宫上下没人看得起长宁宫。
冬虫上前欲扶着皇后欲离开,可卫长宁却是耍起了脾气,她目光执拗地站在原地看着萧野,迟迟不为所动。
见她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萧野再次警告道:「卫长宁,定远侯夫人大病未愈,需要太医院诊治,你别太过分了!」
定远侯夫人,应当就是卫长宁的母亲。
当年围宫夺权一战,整个定南候府近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定远侯夫人和百位残余部曲,以及一介候府孤女存活于世,这才换来萧野将皇后的凤印交予卫长宁的结局。
说来,她也算是个可怜人。
卫长宁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芳草和碧玉,讥笑道:「皇上不必直呼名讳,臣妾没聋也没哑,手脚健全,自己会走。」
卫长宁的人走后,萧野转过头来望着我,语气关切:「锦瑟,没被吓到吧?」
我漠色答:「无碍。」
萧野的脸色晦暗不明,又道:「早些歇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6
是夜,长宁宫。
萧野和卫长宁相对而立,房内气氛严峻。
萧野冷着脸,开口道:「卫长宁,从前你如何发疯,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叶锦瑟是朕喜欢的女子,你若是敢动她分毫,朕定会让整个卫家生不如死!」
卫长宁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直言不讳:「自从臣妾堵上父兄全族性命,陪着皇上弑父杀君,夺得帝位开始,每天都是生不如死,如今又怎会怕皇上三言两语的威胁?」
萧野暴怒万分,转身拔出放在旁边木架上的锋刃长剑,抵在了卫长宁的脖颈之间:「卫长宁,朕已经完成诺言,如约许你后位凤印,别太得寸进尺了!」
卫长宁径直凑近了几分,颇有寻死的意味,逼得萧野无奈,只能迅速收剑。
萧野此生狂傲不羁,鲜少在人前败下阵来,可面对卫长宁的时候,他总能感到束手无策。
卫长宁得逞地笑了笑,不忘出言讽刺:「皇上既不敢杀了本宫,那以后便莫要再动我的听澜剑,那是父亲送的东西,你的手会脏了它。」
说完,她的眸底染上了一层隐晦的情愫,说不清是恨意,还是悲意。
萧野正要发怒,岂料卫长宁直接走到书案前,端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红玉玲珑盒递给他。
「皇上若是觉得贵妃之位亏待了锦瑟妹妹,不妨将这凤印拿去给她,臣妾原也不稀罕。」
萧野眸色阴鸷,下一刻,他缠着纱布的右手死死掐住了女人的脖颈,仿佛要将她生生捏碎一般。
卫长宁痛不欲生,眼角有泪珠,可愣是忍着一声不吭,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冤家。
眼见女人呼吸越来越微弱,也不肯服软,萧野没了法子。
他只能将她如破布一般狠狠丢在地上,右手负背而立,语气冷冽道:「卫长宁,朕要你亲眼瞧着,朕弑父杀兄得来的江山永垂不朽,你妄想全身而退,朕偏要让你和朕一样,背负篡位的千古骂名!」
「即日起,没有朕的口谕,皇后不得踏出长宁宫一步,否则下一个死的,便是冬虫!」
萧野终归是自觉愧对于卫长宁,撂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了。
身后的卫长宁瘫坐在地上凄然一笑,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然落下。
卫长宁抬手擦去眼泪,欲看清男人修长的背影,喃喃自语:「叶锦瑟是你喜欢之人,那我们年少时互许终身的情谊,又算什么?」
没人回答她。
良久后,卫长宁失魂落魄地起身。
一个可怕的计划,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
7
自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卫长宁,听说她被萧野禁足了,但仍在执掌六宫事宜。
宫人都说,皇帝萧野对皇后卫长宁没有情意,却又不愿废后,一旦有朝臣提起此事,十有八九都会丢了性命。
萧野对我恩宠更甚,接连赏赐半月有余后,传召侍寝,夜里我宁死不从,他并没有强迫,只是冷着脸离开。
次日,萧野就杀了数十位云国俘虏泄愤,还下旨对芳草和碧玉处以杖责。
我顶着烈日在书房前求情,跪了许久也无用,宫外却传来了定远侯夫人病逝的消息。
那天,卫长宁穿着素服抗旨出宫,找萧野大闹了一场,两人在书房里吵得很激烈。
但不多时,萧野忽然下令放人。
芳草和碧玉回来的时候,下身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深夜,萧野又领了数位暗卫来凤仪宫。
我猜不到他的用意,只能慌乱穿上衣裳前去接驾,却瞧见沈华年被两位暗卫拖了上来。
他浑身是伤,已然陷入昏迷。
我又想起了大婚之夜惨死的老嬷嬷。
果然,萧野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刃,丢在地上对我说:「这云国将军,受了那么多的酷刑和屈辱,依旧不愿臣服于朕,你替朕杀了她泄愤,便再也不用侍寝。」
沈华年是我的软肋,我毅然跪下行礼:「放了他,云国叶氏愿意侍寝。」
萧野得逞一笑,不怒自威:「朕,更喜欢听你自称臣妾二字。」
我看了看沈华年,又一字一句道:「臣妾可以侍寝,但皇上要保证,绝不再伤我云国人的性命,五年之后,让沈华年活着回到故土。」
萧野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眸底染上一层杀意:「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我拿起地上的短刃,死死抵在自己的胸口:「若皇上做不到,我宁愿自戕,给自己身后留个烈名,也绝不会屈服,我要是死了,云国那边就会断了消息,我父皇和母后哪怕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定会和离国鱼死网破!」
和卫长宁倒是一个性子,萧野挥了挥手,让人把沈华年带下去:「朕可以答应你,让沈华年活着,至于怎么活着,你说了不算。」
受辱算什么,「能活着便好。」我颓然放下短刃,被萧野横抱而起,心如死灰。
一夜承恩后,我再也没有片刻开心,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于人世。
8
第二日,卫长宁宫里的冬虫叫了几个嬷嬷端着一碗汤药来了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