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人臣,不能规劝君主!身为父亲…不能保护孩儿!生为人如此失败,死又有何惧!”
“太子证词若不够,今日便以老臣之血求开御审,定该定之罪!”
众臣见状,哪能让他真的抹脖子,纷纷上前阻拦。
“反了,反了!都反了!”
嘉庆帝霍然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小几,状若癫狂。
“是谁,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挑衅帝王!”
他像是一头疯狂失控的野兽,踉跄冲下高台,怒不可遏地扫视着群臣。
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一席白衣上。
“是你,一定是你!蛊惑人心,霍乱孤的朝纲!”
“早知如此,孤就不该一时心软,放你回京!”
他双目赤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容家的孽种,都该死!”
容笙起身,坦然迎视。
语气冷得如同渗出丝丝寒气。
“王家与容家一文一武,都曾竭力辅佐先皇,也曾是撑起大周的栋梁之臣。”
“他们为了这个王朝兢兢业业,献出了一生最好的时光,最后却落得亲人蒙冤而死,求告无门的下场。”
“这,便是大周传承而下的仁治么?”
朝臣们深吸一口气,心中自是满腔愤懑。
如此人神共愤的冤案,任谁听了都无法平静。
“御审无需陛下同意,三司认可后便可开此例。”
容笙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方之霖。
“丞相觉得呢?”
方之霖是当朝文人之首,除去嘉庆帝,这御审开不开如今要看他的意思。
当然,如此滔天罪行一旦定下,嘉庆帝这个皇位便坐不稳了。
他眯眼盯了容笙半晌,沉声道。
“我大周有法必循,御审…可开。”
嘉庆帝下台,大周必经动乱。
太子是个付不起的阿斗,这局面对他们来说极其有利。
谢潇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甚至还想把水搅得更浑才好。
嘉庆帝见方之霖都不站在他这边,腿一软,跌坐在龙椅上,满面灰败。
他想不通。
想不通太子为何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当众状告于他。
想不通朝臣们为何无一人为他说话。
也想不通,明明吩咐琅琊了听从号令,为何他要背叛自己,向太子举箭,引得这一串不可挽回的混乱…
对了,还有俪嫔。
嘉庆帝忽然想起什么,朝台阶下看去。
却见地上只剩一片干涸血迹,而刚刚还虚弱难行的俪嫔,竟消失不见了。
他双目一阖,猝然昏了过去。
金殿外。
太子扶着王中丞走了出来,放缓了声音道。
“多谢中丞直言不讳,您放心,待南疆一事有了结果后,本宫一定下令重审王霖一案,这次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王家一个公道!”
王中丞看出他的拉拢之意,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搀扶。
“多谢太子了。”
霖儿之死的真凶是谁,他早就心中有数。
嘉庆帝一倒,永宁无所依仗,距离他为儿子复仇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而他今日之举,也不是因为要襄助太子。
王中丞告别了太子,缓缓走向容笙。
“今番事多,待容家昭雪后,老夫再去府中为容老将军上香祭拜吧。”
容笙真心道:“多谢中丞大人。”
“不必多礼。”
王中丞感慨道。
“当日我儿惨死,是容少夫人不畏强权为他主持公道,府中祭奠之时,少夫人也多番派人慰问,这份恩情老夫记得。”
容笙敛眉,望向抱着叮叮当当的云青钰,眸中露出一丝暖意。
“只是世子觉得,太子为人,可堪大位?”
王中丞低语,苦笑道。
“轩辕兵强,西洲富庶,我大周…终是气数将尽,罢了,罢了。”
他叹了一生,失望地离开了。
容笙走向云青钰几人,正准备回府,却见百里遥突然迎面而来。
“不容易,容家蒙冤多时,得以昭雪,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笑着凑近,声音莫名地阴阳怪气。
“容世子为容家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个孝子啊。”
容夫人皱眉看他,总觉得这话带着深意,但她又听不出什么异样。
容笙则懒得看他一眼,径直往宫门口走去。
“不出半月,容家昭雪一事便会遍传天下。”
百里遥意味深长,冲着他背后喊道。
“西洲,轩辕都会得到消息,容世子,可别忘了做好准备!”
容夫人听得更糊涂了,她疑惑地看向云青钰。
云青钰却朝她摇了摇头,扶着她上了马车。
白鹤和玄武也异常沉默,两人忍不住看向闭目养神的容笙。
容家的事一毕,老主子便不会让主子在大周久留了。
距离主子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十日后。
方之霖办事果真雷厉风行,与三司大理寺御审了南疆的所有文书记载,亲自昭告了御审结果。
当朝皇帝私通外敌,谋害将军,诛杀数十万军士。
这骇人听闻的消息,随着一单单张贴的告示,很快便传的天下皆知。
百姓们无不哗然。
容家军本就是大周百姓心中的战神,仅有的一处污点,便是南疆战死一事。
可如今真相大白,大周的战神竟是被帝王所杀!
京城一时群情激愤。
许多容家兵士的父母亲人闻听此事,忍不住当街哀嚎哭。
他们惨死在沙场的至亲,原以为是为国捐躯,好歹有些心理安慰,谁知…竟是死于阴谋诡计,死于他们用性命拥戴的帝王之手!
这惨痛的真相,让人如何接受?
谁家没有父兄孩儿,谁家的男人不曾有参军报国的理想?
百姓们越是彼此共情,越是对嘉庆帝的恶行无法忍受,唾弃连连。
京城中酒楼歌馆停乐哀悼,百姓们自发穿上素衣素服,到容府门口烧纸焚香。
容夫人见状,特开了容家祠堂,接受百姓们进门祭拜。
一时间满城缟素,声势浩大甚于国丧。
御审结束后,嘉庆帝自称重病缠身,将朝中之事交到了太子手中。
这句重病缠身并不是假的。
百花宴后当晚,嘉庆帝在睡梦中突然惊醒。
“啊——”
他的脸上似被什么肉虫咬了一口,伤口不大,浑身却针扎般地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