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身边唯有瑶汐一个至亲，云青钰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
纵然瑶汐只将她的孩儿当作爬上荣华富贵的台阶，动辄打骂，没施舍过半分母爱。
但在桐儿弥留之际，最挂念的还是他的生母。
都说父母爱子乃人之天性，却不知稚子敬爱仰慕母亲之心更纯然肺腑，理之天然。
云青钰眼眶潮湿，抓着桐儿的小手道：“你放心，我会安置好你阿娘。”
九霄生性冷硬，此时亦不忍再看，负手出了殿门。
桐儿感激地看了云青钰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容当当。
“当当哥，你，你替我，好好跟庄学究上，上课，谢谢…”
他想谢谢容当当在容府时答应自己唐突的请求，谢谢他事后非但没责怪自己半分，还耐心教导自己读书写字。
可话到嘴边还未说出，他便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不！桐儿，呜呜…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醒过来啊！”
容当当嚎哭出声，张牙舞抓冲着桐儿扑过去，被容笙大手搂在了怀中。
他眼泪淌成了河，瘫在容笙怀中哭成了泪人。
“嫂嫂，他是为了我…”
容当当伤心地大哭。
“是为了，为了救我，才会…”
云青钰亦觉得心痛难忍，方才那一幕她也瞧见了，若不是桐儿推了当当一把，此时中毒身亡的便是当当了。
赵伯生僵硬地站在一旁，面色沉痛。
他酷爱制毒，这些年又与方之霖一丘之貉，死在他手中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早已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但他当真不知，方之霖竟没问过他的意思，便将这无药可解的烈毒用在了一个稚童的身上。
眼睁睁看着一个稚嫩的生命死去，任谁都会觉得心痛。
也许是因为九霄在场，她那失望厌恶的眼神扫过自己的时候，竟让他更无地自容。
恍惚中想起，他因为一桩旧约留在方之霖身边，不知不觉中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他甚至不愿回想…
云青钰起身，她眼眶微红，用薄毯将桐儿的身体包住，抱在了怀中。
“桐儿已去，自然要告知瑶汐，再一起将他好好安葬。”
她摸了摸还在抽泣的容当当。
“你便跟我一同回府去吧。”
容当当哭红了鼻子，却执拗地摇头，稚嫩的眸子中第一次浮现出恨意。
“不，嫂嫂，我要留在宫里。”
“那些人害了桐儿，我要替他报仇！”
云青钰黛眉微蹙，不赞同道，“当当，报仇的事有嫂嫂，你还小…”
“不，嫂嫂，我要留在这。”
容当当抹了把鼻涕，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
“桐儿是因为我才…才被害的，他如今没了，我若再离开，谁来替他做小殿下？”
“而且我答应了他，要替他继续和庄学究上课，等我死了之后，要把这些东西都好好教他的，我不要走…”
容笙轻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子。
“当当，你可知道，替桐儿留在宫里的后果？”
容当当点头，小声道：“我知道，桐儿是储君，长大了还可能当皇帝。”
云青钰也温声开口：“当当，当皇帝不是看起来那般风光，是件很辛苦的事。当了皇帝，容府便不是你的家了，你再也不能叫母亲‘阿娘’，不能与你哥哥们玩耍，你一生都要面对无数坏人，也许没有一刻能放松。”
容当当仿佛没听懂，又好像听懂了，不言不语地沉默了半晌。
云青钰又补充道：“而且，若是你的身份被人发现，你要面临很大的危险。”
“那，嫂嫂就帮帮当当，不让我被发现不就好了？”
容当当眨着眼，眸中满是单纯和执拗。
“嫂嫂，我想好了，我要替桐儿留在这。”
云青钰还想再开口，容笙却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容当当这个幼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平日乖巧，犟起来却谁也劝不动，连容夫人都管不了他。
况且这是他自己的未来，他们只能为他讲清利害关系，却不能替他做主。
云青钰明白他的意思，低头对着容当当道。
“那你便先留在宫中，跟着庄学究好好上课，等你了解了一国之君的职责，嫂嫂来再问你一次。”
“在那时，你有一次反悔的机会，不过若你依旧坚持留下，日后，便没有回头路了。”
容当当点头，默默看着桐儿的一动不动的身子，认真地应了声。
“我知道了，嫂嫂。”
…
翌日，小殿下遇刺的消息惊动朝野上下。
据说当时，殿内外皆混入了刺客，上天保佑，小殿下身边的书童替他挡了此劫，丧命黄泉，这才保住小殿下一条性命。
王中丞听说此事，大惊失色，带着大周的一众老臣匆匆入宫，堵在谢潇的殿前，义愤填膺的讨要说法。
说的好听，什么遇刺？这可是堂堂未央宫，又不是市井门户，哪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敢闯进来伤人？
还不是出了内贼！
若论这未央宫中，有谁见不得小殿下平安长大，还不是谢潇和方之霖首当其冲！
不多时，云青钰也带人进宫了。
她带的正是昨日在殿外与九霄动手那些黑衣人们，昨夜，不知九霄使了什么手段，那些人纷纷招认了幕后主谋。
这下，算是钉死了谢潇和方之霖谋害皇亲的罪名。
“诬陷！这是诬陷！都是一面之词！”
谢潇当着众人踹翻了桌子，简直不敢置信。
他派出的明明是忠心不二的死士，怎么可能轻易供出他来？
他咬着牙狡辩。
“这些人招认的就作数么？他们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江湖手段，以此来攀诬于我！你们当我好欺负吗？”
他边说，边向方之霖使着眼色。
那些江湖上稀奇古怪的药，赵伯生不是最精通么？还不赶紧将他喊来！
方之霖却满脸黑沉。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赵伯生居然失踪了！他派人找遍了未央宫，也没发现半点踪迹。
以那人的本事，是不太可能遭遇不测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自己跑了！
可恶！
这些年来，赵伯生是自己最大的杀手锏，且他对自己一向忠心，怎么会突然叛变失踪？
方之霖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与容府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