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出嫁的日子。日子，是皇家挑选的，正经的良辰吉日。
只因为，我要嫁的，是五皇子。
隆庆帝同我父亲一样，子嗣不旺。
但比他还是要好些，成年皇子共有两人。
皇三子，李旭阳；皇五子，李旭飞。
隆庆帝子嗣虽少，成材率却不低。两位皇子都是文武双全。
而我要嫁的五皇子，并不曾见过，却是名声在外。
因为，我不止一次地听说过，他的故事。
生母早逝，失了依靠。少年皇子，不到十五就去军中历练，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已经是军功无数。可以说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虽自幼按照男儿方式教导，可这少女情怀作祟，自然是倾慕英雄。
那日。
父亲久违地穿起一身甲胄，气势威严：“蔓蔓，你可愿嫁给五皇子为妻？”
我羞红了脸，罕见地温柔点头：“自然愿意。”
一位是当今皇上第五子，一位是镇国将军嫡女。
那日的京城，热闹到了极点。
鞭炮声，唢呐声，惊得半城百姓都聚集在镇国将军府门前大路上。
父亲自小最是疼我，聘礼一箱箱抬出，绵延数里而不绝。
我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冀，兴奋得神经紧绷，松懈不下来。
直到，那夹杂在一片欢腾中的声音传来的……
耳力非凡，是我自小便得意之事。
小时候，我这双耳朵，次次都能听到父亲临时起意，前来抽查我练功时传来的脚步声。
凭借着超出常人的耳力，我躲过了数次惩戒。
这是我的秘密，自然不会告诉旁人。
只是那一日，我为之心惊不已。
纵有鞭炮声唢呐声的遮掩，这声音却是直达我的天庭。
自小苦练武功兵法，我再熟悉不过。
这是属于战场的拼杀声和嘶吼声！
我从未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快过。
五皇子娶亲，京城戒备森严。皇城脚下，谁敢举兵！
脑中思绪飞转，京中能调动军队者，不过寥寥几人。会是谁？父亲知道了吗？我的夫婿身在何方？
线索太少，一时片刻没了头绪，像一团乱麻。
心口更是突突直跳，蹦得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我强打起精神，身为镇国将军嫡女，千军万马面前，也不能轻易低头认输。
“……停……嘶！”
怎么回事？像是经年未曾说过话一般的嘶哑，这不是属于我的声音。
我瞳孔紧缩，双手不可遏制地攀上了自己的喉咙。
喉咙摸起来无恙，并没有外伤，却竟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响了！
新嫁娘为了保持最美的一刻，在礼成前都不会进食。
我亦如是。
要说最后一次进食，那分明是上轿前，父亲递给我喝下的离别茶！
我倒抽一口凉气，却又引动了喉咙间的疼痛。疼痛剧烈难捱，比我小时候受到的每一次惩戒都厉害百倍千倍。
视线慢慢模糊，意识跟着迟钝起来，轿中美丽新娘的脸颊上，一滴泪水无声划过。
再醒来时，我已经身在五皇子府中。
不去打听，消息却是长腿似的一个接一个传来。
“三皇子伙同镇国将军造反，已被五皇子率军拿下。”
“五皇子奉皇命，将镇国将军府抄家，满门下狱。”
“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后，自缢而亡了。”
“皇上气急攻心，呕血不止，传召五皇子进宫了。”
我躺在床上，置若罔闻，只顾着用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床顶上复杂的纹饰。
05
几个丫鬟吓得不轻，偷偷跑到我床边，面露哀戚：“小姐，你可以振作起来，别想不开啊。”
原来是怕我想不开吗？好多天没笑了，闻言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缓缓坐起身来，望着这群小丫头片子，个个都是那么鲜活的生命。
只可惜……
我叹了口气：“趁现在五皇子没空管你们，都逃出府去吧。放心，卖身契我都烧了。”
我已经深陷泥淖，不得自由，总得帮这群孩子争取一下。
几个丫鬟一愣，齐齐摇头。又七嘴八舌说不出个完整话。
好在她们跟了我许久，总算学到了些。派出的头头上前一步：“小姐，我们哪都不去，就跟着您。”
我心中苦涩，已是自身难保，跟着我作甚。
这一跟啊，就跟到了这冷宫。
五皇子李旭飞，正式登基，成为了新皇。
而我，身份尴尬地，成为了居住在冷宫中的皇后。
辗转反侧，也不知窗前的黑影是何时离去的。
我闭上眼，感受着心跳重新恢复平静。
总之，这三皇子与五皇子的浑水，我是再也不愿趟了。
这两日我颇为消停，美人不偷看了，美酒不偷喝了。每日不过是吃睡，吃睡，宛若一条米虫。
也是奇了，往日我若肯如此令人省心，宫里那几个小丫鬟早就乐开了花。
可这几日，她们确实满面忧愁。
“小红，最近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道，眼神却是直勾勾地望去。
“没，没什么。”
小丫头不会撒谎，眼瞧着脸涨得绯红。
微微叹了口气，我心如明镜一般。
五皇子登基近两个月了，想必前朝纷争已定，该腾手整治我这个冷宫里的“皇后”了吧。
“都下去吧。”真是无趣，我一时没了兴致，摆了摆手。
我从府中带来的丫鬟退了个干净。
空荡荡的殿里还留下两道人影。
这俩人是前几日宫里派来的，我使唤不动。
也罢，就让他们看看我这米虫的生活。
平静的日子果然是不会长久，我盯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怔怔：“你还来做什么？”
上次的回绝，还不足以打消他的念头吗？若如此，这子升倒是个忠勇之士，只可惜，他用错了地方。
听闻五皇子登位之后，以雷霆手段清除了朝堂异己。
又听闻，新皇接连大赦，轻税薄徭，广得民心。
如今这龙椅，他可谓是坐得稳稳当当。
指关节不自觉收紧，却被一丝冰凉覆上。
我诧异抬头。
“嘘。”子升拉起我的手，附耳上前，“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