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M市处于夏季,但是徐方林的心中飘着鹅毛大雪。他的话逐渐变得哽咽起来,泪水止不住地留下。看到此情此景,赵言和杨铭上前不断地安慰他,不知道杨铭怎么想,赵言心中有种预感,徐方林的遭遇可能是他不想听到的,面对审讯的内容,赵言头一次开始想要逃避,习惯了不管什么事都要冲在前面的赵言,也变得心生胆怯,但是,赵言是个警察,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徐方林说完他的故事。徐方林与影楼之间存在的联系,说不定能使案情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当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充满了害怕与慌乱,我看到爸爸胸口上被鲜红色的血迹染透,沙发上也满是血迹,沙发扶手的一角,时不时地还在向地面上滴血。爸爸一直保持着睡姿,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有反抗的想法,只是他的身体多年来患疾,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抵抗突如其来的伤害、保护自己的生命,最终只能以这样的睡姿永久地睡下去。这个场景,我无论如何都是没有想到过的,我不敢相信这么残忍的一幕会降落在我的家庭,即使我们家一路坎坷走来,遭遇无数不公,但也都一起咬着牙,熬了过来,这几年的日子慢慢变得稳定,慢慢往我们向往的日子发展,本以为好运要来临,没想到老天爷还是没有放过我们家。
看到爸爸的尸体几分钟后,我还没有缓过神,一声惊叫把我吓得瘫坐到了地上。那是妈妈的声音,那肯定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在我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声带受到了损伤,虽说一直在治疗,但是病情反反复复,过了两三年,妈妈的病是治好了,可是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给我唱好听的儿歌了。喊叫声是从屋内发出来的,妈妈一定是受到了惊吓,我意识到那个伤害我爸爸的恶徒还要对我妈妈动手,连滚带爬地跑向屋内。由于没有脚跟没有立稳,我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整个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地上摔,就在我身体落下的这短短几秒钟内,恶徒在我面前,将沾满我爸爸鲜血的短小匕首扎入了我妈妈的脖子和胸口。
那个恶徒的两只脚一前一后站立,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可看起来还是一前一后的摇晃着,他穿的那件破烂短袖,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我之前穿过的衣服,看到这样的一幕,我立马明白这个恶徒就是住在隔壁邻居家的儿子,他患有精神疾病,平时就有暴力倾向,他在家的时候,他爸妈都是用铁链子绑在他的腰上,把他拴起来,防止他破坏家里的东西。在我眼前的这个精神病不知道是怎么逃脱铁链的束缚,从家里面跑了出来,又不知是从哪里拿到了那把匕首,冲到我的家中,对我的家人进行伤害。妈妈虽说受到刀伤,但她的双手紧紧抓着那个疯子的左手腕,嘴里还在叫喊着,听不清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那是在哀求放过她。那个时候的我仿佛有神力附身,在我摔倒还没有落地的时候,我的身体竟然自己弹了起来,并一把抱住了那个疯子的后背,使劲向后甩,疯子站立地不稳当,被我一下就扔了出去,我顺势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丢到了院子中,妈妈看到我的出现,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前卯足的力气,一下子泄掉了,瘫坐在了桌子前。
我把那个疯子快速绑了起来,一边绑他还一遍对这我笑,实在难理解着疯子的内心世界到底有些什么。鲜血从妈妈的胸口和脖子不断向外流出,染红了衣裳,染红了地面,染红了我的鞋子,可那个精神病的身上,居然只有几滴不太明显的血迹,像是路过此地,完全不像一个坏事做尽的恶徒。我赶快用桌上的白布给妈妈止血,同时给医院打求救电话,给警察局打报警电话,那段时间,我忙得焦头烂额,内心既感到恐惧,又感到痛苦,也感到绝望,而被绑在一旁的疯子,依然在乐呵呵地傻笑,那时的我真想那其匕首给他一刀,就冲他的傻笑,就冲他对我爸妈的伤害,我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时妈妈把手轻轻搭在了我的手上,妈妈十分懂我,看出了我内心的愤怒,虽说她说话不便,且身受重伤,但还是用尽力气告诉我,不要那样做。我望向奄奄一息的妈妈,望向她深邃迷离的双眼,明亮的眼眸已无往日的神采,她的眼角被泪水打湿,心中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要告诉我,但是没有机会了,她快坚持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去了。突然,妈妈痛苦地咳了几下,平静后,面带微笑看着我,随后,她的沾满自己血迹的手慢慢地从我的手上滑了下来,双眼也慢慢地合上,整个人就在桌脚那里靠着,瘫坐着,再也站不起来了。妈妈微笑着离去,这世间却把痛苦留给了我,那一刻,我的世界变得无比黑暗,刚刚燃起的生活的希望,就以这样的方式消失了。”
赵言和杨铭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徐方林居然会有这样惨痛的遭遇,这种遭遇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家是每个人的底线,是每个人在社会中生存下去的希望,没有家的可怜人,就想一个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即使有一个能容得下身体的住处,心灵依旧无处安放。
“对于听到这些,我们表示抱歉,其实……”赵言和杨铭刚要想说一些鼓励与安慰徐方林的话,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方林打断了。
“二位领导,我话还没有说完。其实,让您二位听到我的这些故事,也是我的不对,您二位根本没有责任和义务来同情或者帮助一个命运不济的人,如果不是和我今晚去影楼有关,我是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些事情的,这里我先向二位道个歉。”徐方林被固定在座位上,不能站起来,只能在坐着的情况下向赵言和杨铭鞠了个躬,他俩还没有从这个鞠躬带来的诧异与疑惑中反应过来,徐方林继续说道,“在警察和医生赶来的时候,我家里活着的动物只剩我一个。对于这个突发事件,警察同志给的意见是私了,因为那个杀人犯是个精神病人,这是全村都知道的事情,精神病杀人,不负刑事责任,即使是一命偿两命,也无法通过法律途径做到。警察同志让杀人犯的家人赔偿我十万,那边的人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警察同志就这样把这件事情简单处理了,我心中为我的爸妈鸣不平,但也只能在心中鸣不平,我们一家在这个村子属于外来人,从一开始的黑户,到现在在村子里落了户,如果不是这些政府人员的帮助,如果不是他们的秉公执法,我们家连现在的生活都没有,因此对于警察同志的处理意见,我不敢有任何异议。那家人在给我钱的时候,给我说了不少表示歉意的话,还连忙给我鞠躬道歉,而那个傻子杀人犯在一旁傻笑,乐呵呵的,跟杀我爸妈的时候一模一样,简直是个笑面恶魔。之前说好的十万,他们家只给了我八万,杀人犯的妈说,警察、医院和村里的同志帮我处理这件事情都不容易,为了让我多省点心,他们就帮我用那两万钱给这些同志买了些茶水,当作感谢。我没有多说什么,拿上钱就走了。我依稀听得到,在我走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在傻呵呵的笑。
那段时间的我感觉到生活没有了希望,带着卖老院子的钱和赔我爸妈命的钱,来到了老院子这里。在这老院子毕竟我住过很久,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个家,想在这里找到我们家以前生活的回忆。在夜里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翻墙跳进这个院子里,喝点小酒,看看天上的月亮,想想以前是什么生活,而现在又是什么生活。但是,没过多久,我发现,在夜里的时候,有很多人也跟我一样跳进院子里来,这些人肯定不会同我一样,来这里喝喝酒,找找家的感觉。他们在我的旧家里找到一个地窖的入口,这个地窖入口我保证从来没有见过,我在这里住的时候,这个地窖就没有存在过。在我的眼下,他们一个个鬼鬼祟祟地钻进这个地窖,快天亮的时候,又有人从这里出来。天气逐渐回暖,在这个地窖口来来往往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我竟然对这个可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产生了强烈的好气感,想进去一探究竟。在一个月色昏黑的夜晚,在四处无人的时候,我也学着他们打开了那个入口上的铁板,钻了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那里是个赌博的地方,是个嫖娼的地方,是个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的地方。我明知道这里我不应该来,可是我心中烦恼已久,干脆让自己纸醉金迷一番,忘却这个世间的痛苦。这里的花销不低,但是我来这个地方频率却越来越高,花钱麻痹自己,是当时的我能找到的唯一出路。不过,在那次遇到你们之后,我再来影楼这里,发现到处贴满了封条,警戒线也围了起来,很明显这里出事了,我听说幕后大老板老黑也被你们两个英雄给抓了起来。因为这件事,我现在就算单纯地想旧院子待一待,也不可能了。
就在昨天白天的时候,有一个美国的号码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可以帮助我替我爸妈讨一个公道。起初我根本不相信他,虽说我的实际生活确实遇到了这样的事,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少,很有可能是骗子在骗我,所以电话那边还没有说完,我就直接挂了电话。可过了几分钟之后,又是那个号码打来了电话,这次,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我小时候在旧院子的墙角偷偷藏过我爸爸的一颗牙,我小时候确实淘气,有一回,爸爸喝多了,进门摔了一跤,把自己的一颗牙磕了下来,趁他不注意,我把这颗牙埋在了院子的墙角,酒醒的爸爸纳闷这颗牙掉到哪里去了,我还在被窝里偷笑。直到过去好多年,我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的爸爸。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我的家人,现在我的爸妈都不在了,这个秘密应该再没有人知道了,可电话那边的人居然知道这件事,他不是一般的骗子,他很了解我的生活与过往,我有点好奇他到底是谁。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让我先去旧院藏我爸爸牙的位置,里面有帮我的方法,告诉我怎么去讨公道。等到最后,我自然就会知道他是谁了。虽说院子被封着,可是,如果这个人真的能帮我讨一个说法,那是最好不过了,就算院子里我什么也没找到,我也不会受到损失,于是,我决定去旧院子冒这个险。在今晚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我翻墙进入到了院中,还没有走几步路,我就和赵警官就在院子里相遇了。”
案件中又遇到了一个神秘人物,之前的郭晓楠案件中,就遇到了一个神秘人物,接着后面发生的于虹嘉和周文鸿案同样也存在神秘人物,赵言在这些案件间越来越能感到强烈的内在联系。以神秘人物为案件发展的关键点,用相似的手法在指引赵言一行人如何调查此案,幕后的那张脸一定不简单。赵言明白,这个幕后的人绝对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这种指引,仿佛是对手足无措的赵言的一种嘲讽。像是在一次考试中,有人从窗外给你塞了一张纸条,学习成绩差的你即使怀疑纸条上答案的正确性,但还会无奈地选择在试卷上写下纸条上的内容,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想要去尝试一下,因为没有其他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