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和阅岐让看守影楼的同志先去街对面的饭馆吃饭,他们俩留下来值班。影楼外的空气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味道,在味道中透露着生活的气息,呼吸着这样空气,赵言有些厌倦,开始变得有些烦躁。在那一时刻,人民大众,尤其是街对面的生活在当下生活中的人民大众,并没有给予他、一名人民警察过多的压力,他内心的一切压力,全部来源于他对未知真相的恐惧,他明白警察的天职就是要维护人民的权益,但是他做不到,最起码现在的他无法做到,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又要陷入到自我怀疑的深渊中,他需要有个人来帮他。心思细腻的阅岐可能多少看出了一些赵言的不寻常之处,以更加成熟的思想洞察着赵言的难处,在某些方面,阅岐甚至比赵言还要懂赵言。
“其实咱们俩运气都挺差的,周文鸿的顶罪,结束了于虹嘉的疑案,我想你肯定跟我一样,无比的怀疑自己,我到底能不能干好警察的工作,我警察基本的职业能力到底达不达标,不过,我看到你再无脸尸案中的表现,我能从内心为你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从低谷走了出来了,你的自信,你在刑警方面的天赋,再一次带你走近了事实的真相。现在案子走到这一步,其实我们还是在接近真相的正确道路上,只不过真相隐藏的足够好罢了。成功本来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何时何地会成功,你我谁都不知道,但我们能确定的是我们可以遵从我们成为警察的初心,不要让眼前的挫折浇灭心中的激情,剥开挫折的团团迷雾,才能看到最后的真相,作为警察的我们,才能获得成长,难道不是这样吗?大脑中不要想太多负能量的东西,要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一直向前走就好了。”阅岐语重心长地对赵言说道。
阅岐的这一番话,对那时的赵言来说,无疑是灵丹妙药,他的内心被知心朋友看得一清二楚,阅岐的成熟稳重与正能量的心态,逐渐唤醒了赵言办案的状态,阅岐说的这些话,赵言何尝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但只有从阅岐的口中说出后,赵言才能体会到原来这场战斗不是赵言一个人的战斗,赵言的身边存在一个能陪自己战斗到最后的伙伴。在困难面前,赵言总喜欢多承担一些,但是阅岐知道,赵言当警察的时间也不长,他其实也是一个刚刚走上刑警道路的小孩子,还在这条道路上成长,也许,赵言才是那个更需要帮助的人。
听完阅岐的话,赵言没有说什么,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振作了很多,最起码紧绷的眉头已经舒展,眼神中的焦虑也所剩无几。阅岐看到赵言慢慢地好了起来,心情也跟着畅然起来,嘴角还时不时地扬起,看着地面上逐渐升起的月光,阅岐也在笑着,好像是在憧憬着什么。也许,这就是好朋友间的友谊,相互看着对方,就算没有多说什么,依旧能感到对方的开心,并且可以彼此为对方开心。可惜杨铭不在,不然,杨铭在这影楼中也可以重新振作,收获属于他的那份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赵言阅岐二人在影楼待了许久,刚好值守夜班的同事前来替换他们,他们准备叫上杨铭去吃个夜宵,晚上好好休息,明天狠劲工作。正当阅岐伸了一个大懒腰,嘴里喊着“啊”时,一声微弱的铁板撞击声传入到赵言的耳中,“你们听,是什么声音?”,赵言轻轻地蹲了下来,趴在了地上,并且示意阅岐和那个同事不要发出响声,他们大气不敢喘一下,憋着气,憋红了脸,月光打在脸上,看得特别清楚。空气宁静了三十秒,仿佛时间定格了三十秒,但是这样的宁静被赵言一瞬间的起身打破,赵言断定这声响是从影楼在后院的方向传来的,而且是人发出来的,这人还在院子中,自信的赵言顾不上身边的同事,健步飞向那个院子,正当赵言翻墙要跳进院子的时候,院子中的人受到惊吓,惊慌地逃窜,刚好撞上了跳下来的赵言,二人的头狠狠地磕到了一起,那个人直接翻到在地。而赵言运气更差,在碰撞之后,反冲力又把赵言的头磕到了他身后的墙上,相比而言,第二次的撞击更严重,他左眼眶的眉角上撞出了一道伤口,鲜血不止,疼痛感让赵言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但是他来不及考虑这剧烈的疼痛,也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他又弹起身来,扑向了那个黑暗中的人。赵言的专业技能还是十分熟练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个人全身按在地上,紧随身后的同事也跳进院子,和赵言一同控制住了那个人。在月光下,阅岐看到了赵言左脸鲜血直流,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看得出来,她多少受到了些惊吓。在阅岐要发作之前,赵言紧闭着左眼,用左手向阅岐比了一个“耶”,并抢先说了一句,“快去叫杨铭!”,尽管泪水在眼中打转,阅岐还是迅速地拨通了手机,呼叫救援。
再看到赵言的时候,他的头上已经箍了一圈白纱布了,本以为杨铭还沉浸在无脸尸案中,低沉且不能自拔,但是没想到他看到赵言头上的白布时,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看到好朋友能走出工作上的阴影,赵言也没有因为杨铭的嘲笑感到生气,倒是一起跟着笑起来。阅岐看到这一幕倒是很不理解,最不理解的就是赵言也跟着一起笑,明明自己负伤了,还能笑的出来,不过,这也是赵言真实的一面,偶尔的低落只是插曲,乐观还是他性格上的主旋律,熟悉的赵言应该回来了,他没有被打到。
夜已经深了,陪着赵言在医院简单包扎之后,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M市公安局,抓紧审问那个黑夜中的人。那个人在睡梦中被叫到审讯室,进门的时候,眼睛还有点适应不了头顶上的灯光,双手时不时地挡在头顶,遮着灯光,眼睛半睁半闭,睡态惺忪的他坐在了椅子上,当他看到眼前坐着的杨铭和赵言时,呆坐一秒钟之后,整个人瞬间坐得端正起来,眼睛大睁,抬头目视前方,看着赵言和杨铭的头顶,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他的额头上汗珠直冒,身子在微微地发抖,一改进门时正常的神态,变得十分紧张。赵言和杨铭也没有立马开始询问,二人一言不发,直盯着面前的这位被审讯人。整个审讯室变得异常的安静,甚至都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赵言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用左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接下来就是一声长长的“嘶”响彻整个审讯室,杨铭见状,立马问赵言有没有事,赵言低着头,轻轻挥了挥手,说道:“没事没事,没什么问题,”接着赵言抬起了头直视着被审讯人,对他说,
“咱们好像见过面吧!”
“领导,咱们应该没见过面吧……”那个人闪躲着赵言的目光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杨铭问道。
“徐方林,我……我叫徐方林。”被审讯人回答道。
“一个大男人怎么是个女人名字?老实点,叫什么名字!”杨铭厉声说道。
“领导,我真的是徐方林,方是正方的方,林是树林的林,我可没骗人。”徐方林解释道。
“真的?”杨铭抬头看了下站在徐方林身后的看守同志,看守同志点了点头。
赵言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看了眼端坐着的徐方林,挥手示意让看守同志暂时先出去,然后赵言走到徐方林的身边,弯下腰说道:
“现在屋中就咱们三个人,没有外人了,大家都是朋友,说吧,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呐?”
“领导,我……我没有跟您借过钱啊,我……我不欠您的钱啊,领导,别拿我开玩笑了。”徐方林回答道。
“在我认出你的时候,你应该也认出了我。我明白,你不必紧张和害怕,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我全然知道。之前你去过老黑那里,在那里你因为没钱被老黑的人纠缠,我和杨铭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我借钱给你,帮你解围,现在你不承认这债务关系,是怕被老黑的事件牵连,不过,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目前我们没有掌握证明你在老黑那里违法乱纪的证据,最多只能说你去过老黑那里,毕竟那种是非之地不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该去的地方,只要你有认错态度,我们对你主要以口头教育为主,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大的影响。”赵言说道。
“真的吗,领导?”徐方林低着头,低声说道。
“你见过警察还有骗人的吗!”杨铭在座位上说道。
“警察是不会骗人的,警察是国家的工作人员,代表国家在工作,国家的信誉,你还要质疑吗?我和杨铭相信你和老黑不一样,是个干净的人,守法的人。我和杨铭救你于水火之中,那咱们就是患难之交,我相信你会积极配合我们的。”赵言继续说道。
“那……既然您说不会因为我去过老黑那里就把我送进监狱,我相信您,我这边没有什么顾虑了。不敢称跟您二位是患难之交,但我会积极配合二位领导的,有什么我就说什么。”徐方林长舒一口气说道。
“这就对了嘛,说吧,今晚去影楼干什么去了?”杨铭问道。
“这说来有些话长了……我的老家就是咱们市的,今晚我去的那个院子,最早的本主其实就是我们家,只不过后来我们家全家都搬走了,这个院子后来又住了两三家人,然后就空置了。我们家的日子很苦,为了生计常年搬家于不同城市之间,因此大多数的亲戚都建议我爸妈把这处房子卖掉,一开始我爸妈还是不愿意卖房子的,一是给我们家留个念想,二是以备不时之需,可是没想到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爸妈……”
徐方林说着说着逐渐哽咽起来,他的眼泪在他细腻白嫩的脸颊上一颗一颗地滚下,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他的下巴内,
“二位领导,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接着说。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爸妈告知我说他们俩把影楼后面的那个老院子卖掉了,收院子的人因为十分想要那处院子,价钱给的很高,虽然我爸妈一直不舍得,不过经过斟酌之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就把院子卖掉了。当时的我还在外面打工,爸妈通知了我这个消息之后,让我赶紧回家一趟。在回家路上的我心中充满着激动和高兴,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跟家人一起团聚了,现在家里也有钱了,我们过的日子已经慢慢好起来了。在火车上,我时刻憧憬着我们一家三口相聚一起的场景,在这个时候,即使冰凉的寒风吹在我脸上,但是我的泪水依旧洋溢着温暖,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希望的美好,这个希望来自于我的父母,来自于我的家庭。当我进入了我家的村子后,心中的温热越来越强烈,我迫不及待地要见到我的父母,手中的行李变成了累赘,我想要跑起来,想要立马回家。终于,我回来了,那一天的天气没有往常那么冷,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阳光充足,很温暖,这是老天爷在为我开心,为我祝贺。我看到爸爸在院子中的就沙发椅上侧躺着,爸爸总是喜欢那样休息,肯定他也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在院子中小憩一会便会神清气爽。我为了不叨扰爸爸的休息,放下了手中的行李,蹲下了身子,轻轻地走了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走近爸爸的身边,他睡得很安静,我刚要站起身来拍一拍他的肩膀,可眼前的场景让我目瞪舌彊,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我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到现在,这个画面依然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