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烟从床榻上起来，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连忙跌跌撞撞走到屏风外，她手摸到桌旁，抓过桌上的画……
果然，没有了。
画中的气息全无，已经恢复成普通的画，明烛跟潘云斌都不见了。
忽然，一股强悍的威压气息出现在房中，柳青烟顿时提起十二万分警觉，但随即松下戒备。
“想不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虞无咎伟岸的身影站在翩翩身边，他抬手轻轻将她落到脸上的发丝拂开，而后弯身将她抱起。翩翩似乎很不安，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虞无咎眉头微蹙，将翩翩安抚后，转头警告地看向柳青烟。
“不要再给她喝奇怪的东西，不然就算你是龙女，我也一样不饶。”
虞无咎转身便走。
“你也喝了这个酒，你呢，看到了什么？”
虞无咎眉头微蹙，转头看她。
柳青烟白布遮住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般，“你虽然不会醉，但肯定也会看到内心所想。你想的是谁，那人又是否就在你眼前？”
柳青烟意有所指。
虞无咎目光微垂，划过翩翩不安的脸蛋，将她稍稍抱紧，“管好你自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注定的事，是逃不掉的。就像我，任凭再怎么挣扎，都躲不开命数的愚弄。”
“那是你。她不会。”
虞无咎说完，迈步离开。
虞无咎走到楼下，便看到等待的沈金桥。沈金桥见他抱着翩翩出来，挑了挑眉，却没有像以往说多余戏谑的话，只是抬步跟上。
沈金桥一脸严肃，“我听说了天庭的事，天帝对你这次的出事很不满，认为你假公济私。抓魔神是假，满足一己私欲是真。”
“我已经跟天帝解释过了。”
“可你没抓住魔神，便没有说服力。魔神呢，这次又逃去哪了？”
虞无咎摇头，“他并没有逃走，而是选择被我诛杀在了剑下。”当时他们在画中厮杀，已然是不死不休，当年的事勾起新仇旧恨，可谓杀红了眼，关键时刻，他占据上风，将他的魔魂斩灭在画中。
可斩灭后，本该消失的潘元彬却依旧存在。那潘元彬是因为和狐妖结合才得以存活至今，按理说应该一同消失的。
这其中必定出了问题。
“嗯？”沈金桥眉头紧皱。
虞无咎神情也不乐观，“我能感觉到师兄还活着，而且力量也比以前更强大，但却参不透其中缘由。师兄做事向来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必定有他的目的，不可能轻易放弃。”
沈金桥眼眸微敛，“这么说，他可能很快就会再出现，对吗？”
虞无咎摇头，他第一次猜不透师兄的目的，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企图。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翩翩，她不能有任何差池。
沈金桥看向一脸痛苦的翩翩，“先把小凤凰带回去休息吧，将她带回天庭，至少没有后顾之忧。”
“嗯。你呢？”
“我？”沈金桥嘴角微弯，“林灿华和周如是的姻缘虽然牵定了，但是还有其它姻缘等着我，我自然是去往下一处。”
虞无咎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带着翩翩回山神府。
沈金桥猜测，既然魔神别有目的，又屡次用云歌来吸引他，那必定还有后招。只有继续在密州城，才能找到魔神，将他诛杀。
“您是沈公子吧？”
忽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现在沈金桥面前，手中还拿着一张请帖。
“我是。”
管家将请帖递出，“我们大人有请，想感激沈公子的救命之恩，请务必赏光。”
沈金桥打开请帖，看到了上头的落款，眸中的寒光顿时一闪而过。他嘴角微弯，看向管家，“带路吧。”
沈金桥和管家一前一后从街上离开。谁能想到，从这之后，密州城便再没有沈金桥的踪影，他仿佛凭空消失般蒸发。
——
虞无咎带着翩翩回山神府，翩翩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迟迟无法醒来。九微是认得虞无咎的，见他神色关切，不由得想起天庭最近的传闻，听说财神司向来刚正不阿的虞司主似乎动了私情。
天帝已经亲自训诫，并表示，如若再犯，将会重罚，甚至会剥夺他财神司司主之位。
如今近距离亲眼所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虞司主，不如让我看看仙子的情况，或许会有办法。”
虞无咎这才注意到九微的存在，点了点头，“有劳。”
九微是人参仙，天生懂得一些岐黄之术，当即便为翩翩诊断起来。虞无咎本在旁看着，忽然听到外头风铃响动，一股熟悉的强大气息出现，便现身出去。
来的是玄镜司司主广袖上神。
广袖上神一身飒爽战服，看到虞无咎，便直接了当道：“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在天庭各处布下警戒，若是魔神出现必定会有所觉察。”
虞无咎点头，“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
广袖上神看他心事重重，不由得笑了下，“虞财神，我不知道那些传言的真假，但是有一事确实和从前不同。”
“有何不同？”
“你比以前更多愁善感了。”广袖浅笑，“我认识的财神司司主应该是不为外物所动的，但现在，你似乎有了心事，也像其他人一样，会来去匆匆。”
虞无咎愕然。
广袖上神天庭还有事，消失离开。
虞无咎终于有些明白师兄的做法是为何，从始至终，师兄都在激起他的凡心，爱、恨、嗔、痴……尤其是恨，从他知道小凤凰牺牲的那一刻起，便有遗憾根植在心，本来若是时间充裕，他定会从容以对。
通过弥补她的方式，将这种遗憾慢慢消掉。但如今，这种遗憾已经被放大，变成了恨。
这种恨，在画中对决的时候达到巅峰，以至于不杀不足以泄恨。
神明动凡心。
便是触犯禁忌。
虞无咎神色沉沉，千百种思绪迅速在脑海中转换。
而山神府内，九微已经替翩翩醒完酒，眼见她眉毛轻颤却没有醒来，他目光中露出点点笑意。
九微轻声在翩翩耳旁道：“你拿走人参须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翩翩仙子，往后你需要可以直接找我要。”
翩翩耳根顿时发红。
翩翩睁开眼，嘀咕，“你知道了。”
“嗯，我见你迟迟没回来，担心有意外，便又去了威虎城一趟。好在那位姓李的卖货郎已经没事了，还说不日便会回密州城，这样也算是完成了李村长的心愿吧。”九微脸上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
翩翩好笑，“这说明那卖货郎命数未到，往后当山神久了，你就知道人的命数不可违了。”
“还要翩翩仙子多指点。”
“我指点不了你什么，你会做得比我好的。你虽然不通俗世，但是后台够硬，毕竟没人敢惹瑶池出来的人。没人敢欺负你，也就没人欺负九仙山。”翩翩躺在床上，虚弱微笑道。
九微明明已经为她治疗，“为何你看起来还是不太好？莫非伤了神魂。”
翩翩摇了摇头，“有人参仙坐镇，必定草木皆灵，万事亨通，怎么会不好。”
“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像。”
翩翩见他执着担心，半开玩笑，“是伤了心。”
“伤心？”这点九微就不明白了，他自生出神识，便只知道天地和苍生，“伤心要如何根治？”
“治不了。”翩翩的心口现在还疼得抽抽，没呼吸一下都艰难。
九微听闻治不了，不由得担心，眉头紧皱。翩翩看他的神情，又想起了明烛，不过不同的是，明烛下一刻一定会出言讥讽她的。
“我就要上天庭履职了，有没有什么人要替你传话的？”翩翩转头问。
九微想了想，“若是你遇到浩波仙子，替我跟她说一声，就说我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浩波仙子？”
“嗯，是她一直悉心照料我。她是王母身旁的侍女，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她，她人很好。”
翩翩若有所思，点头，将浩波仙子的名号记下。
听到外头传来响动，翩翩当即又侧躺下假装未醒，九微愣了下也没有戳破。虞无咎却是听到声音进来的，一看翩翩这个样子，眉头蹙了蹙，没有多说话，只是在旁边坐下，静静地等她愿意醒来。
九微识趣地先离开。
翩翩侧背着虞无咎，缓缓睁开眼，目光中闪过阵阵悲怒，刚才在睡梦中所经历的记忆一遍遍地划过她的心脏，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无法平息。
她全都知道了，那只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小凤凰就是她自己。
她彻底想起来自己身为凤凰的日子，在破壳的初期，因为还不懂得幻化人形，她被虞无咎救走抚养，那时候虞无咎一直嫌弃她笨，后来她好不容易学会化形，他却因师父命令外出，她每日等啊等，终于等不下去，擅自下山找他……
人间纷繁却也复杂，听说当时的人间帝王昏庸无道，强娶妖妃，加剧世道艰难。她吃了好多苦，也遇到了很多好人，见到过龙女施雨，学会生存之道，终于在应天府找到了虞无咎。
“韶光君……”
韶光君，是虞无咎修行时的道号，这个称号已经消失了三百年，若非这次全然想起，她也记不得这个称呼。
那时她固执地不肯称师父，总是叫他“韶光君”。
看到他出现，她迫不及待想给他一个惊喜，却见他正跟一只狐妖亲近，那狐妖生得妩媚多姿，韶光君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减。她向来只知道他冷酷毒舌，却不知道他还有如此动人的好模样，心中第一次知道嫉妒……
“既然你喜欢狐妖，好吧，谁还不会变成狐妖。”
她当时刚学会化形，不止是人形，世间万物几乎都可以变幻，而且因为凤凰本为上古最高等神兽，不会被识破。
一个闪身，她便幻化成了狐妖。
“这样就没问题了。”
她满心欢喜地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在要靠近时，猝不及防落入了捉妖人的陷阱。后来才知道，那人是韶光君的师兄高散人，道号逍遥子。
往后的事情，便如在玄光镜里发生的般，为不干扰他飞升，她没有相认，最后却眼见他得道消失于天地间……没多久，她被高散人剖心取珠，也被识破了身份。而后她涅槃重生，因为与月辉神明的因果结缘，落到了九仙山，无意间协助本地土地婆除了雾妖之害，便被当地人供奉成了九仙山山神。
因为无人引导，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只鸵鸟。
“你打算叫什么名字？以后可是神明了，得有个称呼才行。”土地婆循循诱导，好不容易为空缺的九仙山找到新的山神，可不能再给跑了。
“传闻生于九天之间的凤凰高贵无比，能引仙路、能自由化形，上天入水，其姿翩翩如虹。凤凰高贵、漂亮、威风！就叫翩翩吧，我们做鸵鸟的，总要向凤凰看齐。”
“翩翩？志向不错，不过名字听起来好像不太威风，不该了吗？”
“不改了。而且我总觉得，我就该叫这个名字。”
土地婆笑呵呵地应下，觉得自己好像给九仙山找了个了不得的神明，想必往后九仙山应该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便这样，她在九仙山挂职成了最低等的山神，整日不眠不休处理百姓的心愿。
“太累了，太累了，这基层小山神不是人干的，尤其不是鸵鸟干的，我得换个地方才行。”
经过一段时间的筛选，她将目光放到了财神司，认定那是浑水摸鱼最好的地方。后来因为狐妖之害，虞无咎出现，她还以为是上天眷顾，终于给了她进财神司的机会。
原来……
哪有那么多巧合。
韶光君，你早知道我是凤凰了吧，你最初接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引出魔神。一次次，一桩桩，都是如此。你瞒得我好苦，好狠，让我一厢情愿地以为、以为我这只鸵鸟也可以入你大罗金仙的眼，却原来，不过是利用！
都是利用！
所有的事便都说得通了，那些看起来难以言喻的不和谐，背后都是以她为诱饵的利用！
“醒了为什么不见我？”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翩翩的记忆中断，双眸腾腾怒火，重逢的欣喜，被利用的愤怒，交织成可耻的愚弄！
虞无咎，你从头到尾，究竟对我有几分真心？
还是说，从始至终，我都不过是你无聊时的消遣，以至于三百年后的重逢都让你如此不值一提。
“我不过是只鸵鸟，有何资格见财神爷。财神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总有自己的理由，我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虞无咎怔住。
这语气，让他有些以为是那位凤凰女神重现。
虞无咎皱眉走过去，检查她的身体，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不由得关切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翩翩转眸看他，还没开口，眸中却已经浮满了泪水。
虞无咎着急，“伤口疼？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他竟有些手忙脚乱，不管不顾地就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神力渡过去，哪怕仅仅能让她稍微好受点。翩翩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传来，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翩翩哽咽问：“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进财神司吗，明明，我有很多地方都不符合的。”
虞无咎不知她为何突然想知道答案，但此刻看她的模样，心不由得揪起，又怎么忍心拒绝回答。
虞无咎温声道：“谁说你不符合，你可是财神司选试的魁首，无人比你更有资格进财神司。”
“真的吗？”
“嗯。”
“可在玄光镜里，财神爷为什么特地要来救我，”是因为知道我能引出魔神吧，但却不止如此，“财神爷在玄光镜里看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想知道？”
翩翩浅笑，目光中却泛出泪花，“我总觉得从玄光镜出来后，财神爷对我好像比以前更好了些，我想知道为什么。毕竟，有不少参试者觉得我是靠关系进的财神司。”
虞无咎想不到，她心思如此敏感，也一直承受着质疑，“你的资格无人能质疑。至于我对你……我们除了是上下级，私下也可以是朋友不是吗，在玄光镜里你救了我，我回报你也是应当。”
“回报？……那是弥补的意思了？”翩翩转头看着虞无咎。
不是弥补。
虞无咎看着翩翩，微微一笑，出口却是，“不要多想，往后等进了财神司便好了。”到时候在天庭，便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她。
翩翩淡淡自嘲，将目光收回来，虞无咎的避而不答，已经给了她答案。从一开始，便是利用。
虞无咎见她没再落泪，“你还没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好点。”
翩翩将他的手推开，淡漠道：“我没事，只是刚才做了场噩梦，我想休息了。”
虞无咎见她再度背对自己，眉头疑惑地蹙了蹙，起身离开，但他刚关上门，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声响。虞无咎连忙开门进去，屋内却已经空无一人。
翩翩不想见虞无咎，独自走在密州城的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任由心里的彷徨无措、愤怒悲伤肆意横流。
——
“父亲。”昏暗的房间，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来，恭敬地对房中的人喊到。
“你受伤了？”烛光亮起，却是城守马槐瞻，他走到一脸关切，“你失踪许久，为父还以为你出事了。”
“多谢父亲大人关心，”一张苍白的脸抬起，竟是明烛，“孩儿无事，只是被封在那画中，现在才逃脱出来。”
马槐瞻目光阴森地盯着明烛，“你办事一向得力，唯独只要跟九仙山山神有关的，必定出错。”
明烛当即跪下，“孩子没用，险些坏了父亲大事。”
马槐瞻将手放在明烛头上，轻轻抚摸，“你喜欢九仙山山神？”
“没有，我与她神妖有别，怎么会有非分之想。”明烛说的是实话，他对翩翩是敬是爱，绝不是男女之情，顶多是兄妹之谊。
马槐瞻点了点头，“既然不是男女之情，那是主仆情谊？不然为何你每次都为她违逆我的意思，要不，我继续让你留在她身边，效忠于她，如何？”
“不是的，是我能力不济，请父亲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马槐瞻的手收紧，黑气顿时如蛇般自明烛的脑袋侵入。明烛当即痛苦得脸色发青，脸上青筋直爆，浑身的铠甲片片翻出，不断渗血，皮肤龟裂，像是要四分五裂般狰狞。
明烛紧咬牙关，死死没有发出声。
忽然天雷阵阵，隐隐翻滚，马槐瞻神色微冷，收回了手，明烛立刻倒在地上。马槐瞻恨毒对看着天上，知道这是来自天道对上古神兽的回应，上古神兽的出生和陨落都会出现天道异象。
明烛虚弱睁开眼，“我从没有想过违背父亲的命令。”
马槐瞻微笑着将明烛扶起来，“这一百年来，辛苦你了。如今小凤凰已经觉醒，我算出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飞升，到时候就是最好开仙路的机会。”
明烛神色微变，低头不敢叫马槐瞻发现，“恭喜父亲，大事将成。我听说，父亲在画中为那虞无咎所伤，不知要不要紧？”
马槐瞻微微一笑，一团黑气萦绕，“那不过是为颠覆天庭所做的关键一步，虽然牺牲了一道分身，但虞无咎如今的神心已经被我动摇，爱恨皆动，他这个财神司司主也当不了多久了。”
“恭喜父亲。但我听闻，天庭已经被惊动，虞无咎连同玄镜司的人四处搜寻父亲的踪迹，父亲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影响计划。”
“你希望我离开密州城？”
“孩儿不敢。”
马槐瞻嗤笑道：“我早猜到我师弟会这么做，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此计能不能成，就要看你表现了。”
“是。不知父亲的计划是什么？”
明烛等着马槐瞻回答，但马槐瞻却直接挥手示意他出去，显然并不打算说明。
看着变了模样的父亲，明烛微微出神，自打他懂事以来，父亲就几乎不以真面目跟他见面，唯有附身在人身上后才会多看他几眼。这百年来，他见识了太多人间父子之间的相处，时常忍不住怀疑父亲对他是否真的有父子之情。
“怎么还不出去？”马槐瞻不满开口。
明烛忍不住，问：“百年前，我要成为九仙山神使的时候，父亲是否想过反对？”
做神使便要立下神势，结神印，日后想要脱离，非伤既死，这次若不是翩翩牺牲自己拼死相护，他现在未必能站在这里，更何谈其它。所以他想知道，父亲当初是否有过犹豫，是否对他有过舐犊怜爱。
马槐瞻，不，准确来说是高散人，顿时冷下了脸，阴恻恻地看着明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