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连天。
沈知初带着夫人等了一个时辰,多没有所谓的故人出现,碧心着急想留住他们,但沈知初毕竟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便再等。
沈知初临走前温声道:“不过这里的桂花酒不错,过两日我会再来。”
碧心快急哭了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嗯!到时候我们老板娘一定会在的,让她亲自给您介绍酒。”
沈知初虽然不知道为何提及老板娘,但是也没有拒绝,含笑点头,然后携着夫人离开。
明烛带着柳青烟到了一副太平画中,里头鸟语花香,无人打搅。
“老板娘,这里你一定会喜欢的。”流水潺潺,空气清新,宁静祥和,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柳青烟却一动不动。
明烛再次意识到她听不见,便抬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字。柳青烟脸上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明烛抱着柳青烟在水边坐下,用水洗她的手,让她感受最熟悉的水。
柳青烟却依旧是微笑。
明烛起初以为她是喜欢,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微笑,他便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
明烛心中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在柳青烟是手心,颤抖地写下——“你能在我手心写字吗?”
柳青烟点头。
明烛伸出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让她写字。可是柳青烟却微笑着,握紧他的手,像是之前做过的许多次,想让她安心。
明烛知道,柳青烟这是连触感都消失了,她已经失去了听觉、触觉,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老板娘,我会一直陪着你。”
柳青烟任由明烛抱着,她始终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太虚弱,还是已经无法说话。明烛不想去探究,只想这么静静地在一起。
天地之间,只有他和柳青烟。
可柳青烟衰败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强行续命的后果远超出想象,很快柳青烟便陷入了昏迷。
“老板娘……”
明烛抱着柳青烟,无助不舍地落泪,但即便是这时,柳青烟依旧握着他的手。
明烛知道,柳青烟是不想他走错路,做错事,所以才会紧紧握着他的手。可就算如此,只要她心里还有一点他的存在,他就愿意这么沉沦下去,陪着她,走到尽头。
——
明烛抱着柳青烟,身上所传出来的人参仙气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住。翩翩对此心知肚明,但眼下西海太子的事要紧,虞无咎也默契地没有和她提及此时。
翩翩和虞无咎押着西海太子进入四海。
“谁敢如此对待我麟儿!”
西海龙王闻到气息便从西海动身而来,但密州城所靠近的是东海的地段,还没有靠近,便被东海龙王发现拦截。
“敖敬!是你抓走的我的麟儿?”
东海龙王敖敬身上的伤还没好,但他东海的地界无论如何还轮不到西海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
“敖瑞!”东海龙王指着西海龙王,“你如今还不是四海之主,这四海由不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我东海之地,你想强闯不成!”
敖瑞已经能感觉到西海太子越来越近,当即不管不顾又跟东海龙王打了起来。两人在海中打斗,掀起巨大波浪,那浪足足有山那么高,如果冲到密州城的话,不亚于滔天洪灾,势必会成生灵涂炭。
“两位龙王!稍安勿躁!”
随着浩瀚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柄金剑从海面劈下,将巨浪劈开,海中动荡,无数鱼虾翻出水面,波荡延伸到整个四海。
两位龙王见识到这等功力,都是一愣,再看是虞无咎,都意识到这位财神司司主非同小可。
西海龙王看到虞无咎手中的敖麟,面色顿沉,“虞司主,这是什么意思?我麟儿什么时候成为犯人了?”
西海太子嘲讽地看着虞无咎,此时还丝毫不知悔改。
虞无咎直接一脚重踢在他的腿上,西海太子顿时跪下,西海龙王的面色也难看到极致!
但还不等发作,就看到敖麟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黑色印记!
虞无咎将那黑色印记对准两位龙王,“两位龙王,四海的动乱并非是意外那么简单,幕后有人在操纵,至于谁是主谋,就要问西海太子了。”
东海龙王敖敬见状,神色倒是放松起来,他拱手对虞无咎道:“虞司主,我四海的事情还要劳烦你,真是过意不去。想不到四海之内,居然有人跟邪祟合作,差点酿成大错。”
敖瑞沉着脸,“事情还未查清,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的好。”
东海龙王点头道:“说得不错,此事牵扯甚广,还是应该上天庭,由天帝发落最为妥当。”
“你!”
东海龙王紧接着道:“还是说,西海龙王想包庇自己儿子?此事可是虞司主发现的,证据在眼前,总不能说是别人诬陷吧。”
西海龙王强忍着耻辱,瞪向西海太子,但西海太子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根本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西海龙王不得已,只能任由东海龙王发作,答应上天庭了结此事。
虞无咎自然也要一同回天庭。
翩翩因为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便先回密州城,但两位东海太子眼见龙王不在,偷偷地跟她回了地面。
翩翩无语,“你们不是应该待在海里吗,要是被发现的话,我可保不了你们。”
敖盛和敖景对视一眼,敖景上前,笑着道:“我们这个样子,谁看得出我们是海里游的。只要找到妹妹,我们就回去,谁也发现不了的。”
翩翩无奈,只能任由他们,就当多两个人手吧。
不过他们找遍了整个密州城,也没有明烛和柳青烟的身影,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快到天黑的时候,敖盛和敖景的脚步突然停下。
翩翩好奇,“找到了?”
“不用找了……”
敖盛和敖景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他们看着天空,绵细的雨稀稀落下,“妹妹她,走了。”
翩翩怔住,柳青烟……
一场细雨毫无征兆地在密州城降下,这雨越来越大,逐渐成了大雨,浇透整个密州城。
沈知初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看着这漫天的瓢泼大雨,忽然晃了神,心里莫名的悲伤。
“相公,怎么了?”沈夫人推开门进来。
沈知初摇头,他心底说不上来为什么,像是失去了一位故人,这雨也像满天的泪,流不尽悲冷。
沈夫人见他一脸愁绪,温声问:“你不是最喜欢下雨的吗,来了密州城这么久,总算赶上一场。”
沈知初的脸色却发白,他的心正在抽疼,疼得像是灵魂都要被抽离般,无法自拔。
“相公!”
在模糊的声音中,沈知初昏倒在地上,他费力想睁开眼,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另一道身影,正柔声喊他“正则”,她的笑容好美好舒服,目光如水,但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相公!”
沈知初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密州城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天,甚至惊动天庭,东海龙王被令先下来疏导洪水,可等东海龙王一到,那雨却突然停了,所有的水都像是知道不能伤害密州城百姓般,流进了东海。
东海龙王目光含泪地看着水面,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累了就好好休息。”
翩翩站在远处,看着水源源不断地流进东海,心里说不出的悲伤。
命数不可违。
果真是一点都违不得,柳青烟至死都没有见到周正则。
“你……在悲伤?”声音忽然在翩翩的身后响起。
翩翩连忙将眼中的泪擦去,嘴硬道:“我才没那么多心思,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明烛,也不知道他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
虞无咎看着平静的水面,“柳青烟是没有遗憾离开的,不见沈知初也是她的选择。”
翩翩一怔,抿了抿唇,知道柳青烟其实是为了明烛,她强忍着酸楚,“明烛这只臭兔子!最好别让我抓到,否则我就将他所有的洞穴都堵上!”
“你看那是谁。”
翩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看到明烛抱着柳青烟的尸体出现。
翩翩当即走过去,“明烛!”
明烛一脸冷漠,“我将老板娘放入东海,就会去领罪。这是老板娘最后的心愿,她想回东海。”
东海龙王亲手接过柳青烟的尸体,悲痛再也难忍,一步步走进东海。
明烛看着柳青烟的尸体消失在水面,不自觉泪流满面,喃喃道:“谢谢你,老板娘……”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明烛才走到翩翩面前,“新任的九仙山山神是我杀的,你们带我走吧。”
翩翩道:“是不是你我心里清楚,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
明烛看着翩翩,“我有证据。”
明烛说着,看向虞无咎。虞无咎知道,他是心存死志,所以故意说自己杀了九微。
虞无咎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杀神明是重罪,一旦押你回天庭,很可能再也回不来。柳青烟应该不希望你如此。”
明烛没想到虞无咎还有如此人情味的一面,“多谢财神爷的劝告,不过人参仙确实是我杀的,就算被罚,我也毫无怨言。”
“明烛!”
翩翩想阻止明烛,但是广袖上神已经带着玄镜司的人出现。玄镜司一出现,就将明烛包围起来。
广袖上神下令道:“把人抓起来。”
翩翩挡在明烛面前,“杀人参仙的不是他。”
明烛面无表情,抬起手,很快凝结出一团金光,浓郁的人参仙气扑鼻而来,那是人参仙的精元,只有凶手才有可能拿到。
广袖上神道:“还说他不是凶手,这是什么!抓起来!”
翩翩想将阻拦,但虞无咎出手将她制止。这个时候跟玄镜司的人动手,等同于跟天庭对抗。
翩翩双眸泛红,看着虞无咎,“放手!”
虞无咎却无论如何不放。
广袖上神带着明烛离开。
“明烛!”
翩翩的泪流出,想要追上明烛,但是却被广袖上神直接打下,虞无咎飞身将她接住。翩翩根本不领情,一把将虞无咎打开,虞无咎没有任何抵抗,后退了几步。
“你凭什么阻止我!你知不知道明烛这么一去,很可能会死!”
这是她自浴火重生以来,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伙伴,无话不谈,日夜相处,多少个难熬的岁月,都是明烛帮她渡过去的。在她迷茫、偷懒、耍赖、丧气的时候,全是明烛!
明烛对她的意义,不止是神使,更是家人!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明烛被抓进天庭!
翩翩悲恨地看着虞无咎,“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阻止我!我恨死你了!”
翩翩愤怒地拍打虞无咎,虞无咎任由她打骂,完全不还手。
翩翩在虞无咎怀中嚎啕大哭。
虞无咎将她轻轻抱入怀中,陪着她渡过最伤心的时刻。翩翩紧紧地抱着虞无咎,将所有的委屈都放声哭出来,明明委屈里不少也是因为他,可是却在他怀里哭到不省人事。
翩翩将眼泪和鼻涕都擦到了虞无咎身上,哭累了,便在他怀中睡着。
虞无咎也算是好脾气,只当没看见她这些小动作。
翩翩醒来后,看到虞无咎有些不好意思,再想到自己对虞无咎存的“不良”心思,更觉得别扭。
虞无咎看她耳根发红,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翩翩直勾勾地看着虞无咎,问:“财神爷,神明也会发烧吗?”
“……”虞无咎将手收回来,“不会。”
“哦。”
空气莫名的窒息,翩翩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蠢问题,更蠢的是,在这种时候问。
虞无咎微微别开目光,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财神司有事……”
翩翩当即从床上下来,“我没事了,随时可以听财神爷吩咐。”
虞无咎:“……”觉得自己好像也说错了话。
翩翩奇怪,“财神爷,是回天庭前还有什么事吗?”她挺担心明烛的情况,现在仔细想,就算有确凿的证据,审判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阻止广袖上神还有机会。
“无事,走吧。”
“是。”
翩翩当即跟在虞无咎身后,乖巧得像是真的很听话的财神司司官一样,只有虞无咎知道她心里藏了十万八千个小心思,表面有多乖,心思就有多活跃,是半点不能离开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