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周一一当然喜欢周东凌,周东凌又不是周家亲生的,她对周东凌,当然也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
不然小时候就不会在周东凌给了我雪糕被打后,踹我一脚,抱着小孩子气地跟我宣称:“哥哥不可能喜欢你的,他只能喜欢我!”
幼稚,又让人无语的话语。
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像是望进一潭死水,荡出丝丝缕缕的冷意,警告我:“别得寸进尺。”
我来到那间小书房,那头鹿首仍挂被长长的圆钉贯穿在墙上,没有解脱。
周一一走进来问:“姐姐,怎么来这了。”
我撕破她的面具,“周一一,别再姐姐姐姐的叫我了,还是叫回我周橙吧,或者,叫臭婊子也行。”
周橙这名,是我被带回周家后周稠侬那对夫妻对外宣称我是养女给我挂的名,周一一这货,在周东凌面前就喊我周橙,背后,又给我取了第二个名字,臭婊子。
周一一笑,这回不再是那种小女孩乖巧讨人的笑容,是盛孟婆汤的鬼婆笑,好似面具终于可取下的轻松放肆感。
“周橙,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我也笑:“当然,周东凌都把我忘了,你见我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呢。”
“小时候给我当血库,逃走了又怎样,不还是继续给我当血库,被放你走的人又抓回来的感受怎么样?”
手里的拳头握得更紧了,那种想朝她脸挥过去的念头愈加冲动。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命得由我来担着,凭什么我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抵掉我的自由、健康,甚至我的命。
握着的拳没挥过去,我吸了口气,她戳了我的痛点,我也该还回去。
“他将你爸妈害死了,你不会这么贱,还喜欢他吧。”
她表情愣了愣,霎时变得目眦欲裂。
我猜对了,周东凌被周家领养的目的只是因为周稠侬怕生下和自己一个血型的孩子,而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境地。
刚被带回家的周东凌也是很受宠的,周稠侬夫妇也把他当亲生孩子对待,直到他们真正的亲生孩子出生。
后来汤苹怀孕还是生下了周一一,他们这对夫妻作恶多端,上天不如他们意,周一一不仅随了周稠侬的血型,还是个天生的病秧子,有凝血障碍。
领养的孩子从此从海底明上月成为可有可无的一位成员。
汤苹骂他生性凉薄,对我这个寄养子比周一一还好。
但汤苹说的对也不对,前半句我认同,后半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周一一污蔑我抢了周东凌给她的雪糕后,那个始作俑者给予了我夏夜里冰爽的雪糕,却在汤苹辱骂我惩罚我时不道一句解释。
同样,带我去外面走走的是他,看着我被狠打在地上两眼旁望的也是他。
人心是复杂的,没有一个人的心是完全黑的,也不可能有人的心是完全纯净的,我看不清周东凌的心,但我知道,他对他的养父母是憎恨的,哪怕他们给了他不愁吃穿的生活。
周稠侬和汤苹对他同理,哪怕他们养了他,但始终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可能会让周东凌继承他们的企业。
周稠侬和汤苹失踪也只能是周东凌为揽下他们的公司起的借口。
“你知道了?妈妈说的对,你跟他都不过是我们家买回来的商品,我真是瞎了眼,从小就喜欢上一个商品!”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此刻笑的如地狱爬出的恶魔。
“我对他这么好,他竟杀我了爸妈,夺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你知道他怎么杀我爸妈的吗?”
周一一问我,却没等我回答。
“他把我爸妈关在一起,在那放了把刀,还有个锅。让他们互为食物,我爸吃了我妈,最后吃完了,也饿死了。”
“他还骗我,他以为我是傻子吗!周橙,你开心了吧!”
周一一嘶吼得像个疯子,我也傻了,没想到周东凌是用这种方式杀的他们。
周一一突然猛得冲了过来,手里的刀泛着银光。
在那把刀仅剩二十公分就能刺穿我血肉那刹那,我躲开了,惯性让周一一刹不住脚,刺穿身体的声音此刻如同炸裂的烟花,传进我耳膜。
那顶树枝般的鹿角从她的额前贯穿而进,玫瑰在枯干的枝头和大理石地板上绽放,小刀掉落在花瓣中。
周一一不动了,也不像疯狗乱叫了,安安静静地成为了美丽的艺术品。
成为了我从小就幻想的模样。
是啊,从小,周一一想杀了我,我当然也不例外。
我这一生有三个名字,周橙是第二个,赵希是第三个,最初的是叫罗欣一,不过,妈妈最爱叫我一一,唯一的一。
如果不是周稠侬为了将我成为他女儿的血库,陷害我爸妈入狱,他们在狱中不堪自尽,我也会是幸福,有爸妈宠爱的孩子,是个可以像周一一一样成为小公主的孩子。
每当汤苹呼喊周一一叫一一时,就会想起曾经也有人这般温柔的呼喊我。
想杀的人被抢先解决了,那么父债子偿,周一一也理所应当死在我手里。
爸、妈,我这么晚才给你们报仇,你们别怨恨我……
身后响起脚步声,周东凌进来了。
“我就说她知道了。”我回身看那位旁观者,小时候就爱旁观我和周一一的闹剧,如今也是。
他看着周一一不再是温柔哥哥的眼神,而是嫌弃厌恶,是在看弄脏了书房的垃圾。
“收拾好。”他扔下一句话。
周萍说的真对,生性凉薄。
我回头去看那摊血,可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眼前的血液开始如洪水速度冲流,慢慢淹没我的身体,我变得昏眩,窒息。
“一一,一一。”有人在我耳畔呼喊,声音着急,却又温柔的握着我的手。
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眼前的世界很朦胧,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余光中,我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见到我睁开眼,她紧张的表情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按一旁的呼叫键,喊医生过来。
医生掀开我的衣服,露出缠着绷带的腹部,检查了番,继而回头和我妈说检查结果:“刀口不深,血已经是止住了,过几天就能出院。”
而后又嘟囔几句:“这种血型,又凝血障碍,怎么这么不注意看管孩子呢。”
有人进来了,他宽厚的手掌摸着我的头,“欣一,肚子还痛不痛?”
欣一?
罗欣一,对啊,我是罗欣一。
床前的落地镜映出的是八岁的我,瘦小,被病魔折磨苍白的脸。
被绑匪刺了一刀疼痛的腹部。
缠绕的现实和梦境的两根线慢慢分解,故事画面走马观花地在我脑子回放,我觉得很冷,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好长的梦。
我被带回了家,见到了他。
“罗东凌,你把罗橙放走的事一会再找你算帐!”我妈见到他就大骂。
罗东凌,罗橙。
这两个名字宛如劈头而来的冰雹,砸得我又痛又冷,血管里的液体冰住了般。
小孩子的争宠使我渴望罗东凌只对我一人好,我憎恨那个中途插进来的祸害,夺走原属于我的好,同时我也羡慕,希望能够成为她。
这一场梦境似乎有迹可循,我抬眼看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也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