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喻辞嘴唇上下翕动,艰难地发出声音:“我姑姑又有事,临时叫你们来接我?”
“这个‘又’字用得非常精准,”楚昀手指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地说:“派出所交给她一起案子,需要她亲自去看着。”
温喻辞环视四周的战况一眼,喘了几口粗气,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们的目的……是来帮忙的?”
“不然呢?”楚昀余光瞥了左前方一眼,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不耐烦,“速战速决。”
哪个不长眼的,敢用他的咸猪手摸荆迟的裤管?
楚昀大步走上去,蹲下身,一根根扳开某个趴在地面的小弟紧紧攥着荆迟裤脚的那十根手指,带着微凉的笑意说道:“保持适当的距离,你好我好,大家好,懂吗?”
末了,他站起身,神情不满地对荆迟抱怨道:“下次遇见这种情况,你不应该顾及他学生的身份,就该重重踹他一脚。不对,没有下次了。”
当事人荆迟:“……”
楚昀看向温喻辞:“接下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解决。”
温喻辞:“……”
闻言,王远将被温喻辞揍得鼻青脸肿的脑袋凑过来,巴巴地望着温喻辞,识时务者为俊杰,道上混的能不懂这个道理?
“温杂……大哥,我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以后西华路那边的地儿,就归你管了,今儿就放过我们,行吗?”
楚昀双手环胸,往那边睨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业务挺广的。”
温喻辞面色一红,给王远脑袋一个爆栗,愤愤道:“请不要诋毁我好学生的声誉。滚吧!”
“多谢温大哥!”王远异常顺口的叫了声,蠕动到兄弟们身边,互相背靠背,彼此帮忙解开系绳,弓着腰连连道歉,一溜儿烟逃走,只剩下温喻辞和楚昀、荆迟面面相觑。
楚昀懒散的招了招手:“走吧。”路上,顺道将借宿的事情告诉了他。
温喻辞别的都不关心,他只担心一件事:“你会告诉姑姑吗?”
温梦诗知道,等同于温父温母知道,再接着又等于他的亲爸亲妈会知道。等式继续划下去,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再清楚不过。
楚昀盯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有些蠢蠢欲动,一时没忍住,掌心覆了上去,狠狠一揉,笑道:“下次再被我逮住,你就完了。”
“行!”温喻辞松了口气。
到家后,温喻辞很听话,没闹事,顺从地洗了个“酒精消毒液浴”,将楚昀的嘱咐记下,乖乖坐到沙发上去,掏出他的平板开始打游戏。
楚昀系上围裙,拉开冰箱门,心头一塞。
四十分钟后,荆迟看着饭桌上寡淡得跟素斋差不多的汤菜,握着筷子的手一僵。他是喜欢清淡点,但大可不必到这个地步。
楚昀尴尬地笑笑,解释说:“我的厨艺……只能到这种程度。未来一周,很可能都是这样。”
荆迟神情淡淡地斜他一眼,楚昀顿时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算了,以后换我来。”
楚昀挑眉一笑,对着荆迟以口型无声喊话:“我男朋友真贤惠。”
荆迟:“……”
吃完饭后,楚昀和荆迟齐齐去厨房洗碗,至于饭桌上的狼藉,他们打算待会儿再来收拾。
然而,等他们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从厨房走出来时,桌面已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人俱是一愣。
楚昀看向地毯上瘫着的温喻辞,疑惑地问道:“你做的?”
“啊?什么?”
温喻辞愣了愣,顺着楚昀眼神的方向望过去,神情有一瞬的惊愕,随即恢复如常。他不自在地点头:“嗯。”
楚昀略微吃惊,前脚还在聚众斗殴的不良少年,转眼却主动擦桌?
楚昀:“看不出来,你挺懂事的。”
温喻辞说:“寄人篱下嘛,在别人家总得勤快点,不然会被嫌弃。”
楚昀挨着他坐下:“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伤感。”
温喻辞两根拇指在平板屏幕上飞快的滑动,他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没办法,世道艰难嘛。”
入夜。
温梦诗给楚昀发了条信息,大意是说请他晚上帮忙去温喻辞睡的房间看看,万一这小子又熬夜打游戏,一定要督促他早点睡觉,免得伤身。
楚昀锁上屏,掸了掸褶皱的睡衣,抬步往客卧的方向走。
门没锁,何况根本没这必要。他是这家的主人,哪间房的钥匙没有?
他本想敲门,又担心温喻辞突发奇想会早睡,便动作轻缓地握住门把手,往里缓缓推开。触目所及的画面却让他大吃一惊:书桌上的台灯照亮了一个勤奋学习的身影。温喻辞正对照着笔记刷题,那模样,俨然是为学习陷入痴迷了。
楚昀这才想起,温喻辞虽然抽烟、打架、喝酒,但无法否认的是——他是个学霸。
他很专注,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楚昀没出声,正欲悄悄离开时,从书桌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有事吗?”
温喻辞合上题册,转头看向楚昀,语气很温柔。
楚昀反手掩上门,朝书桌的方向走近,他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刷题?”
温喻辞看了眼题册,说:“我想考个好大学,不想让爸妈失望。”
楚昀找了根椅子,拖过来坐下,问道:“有钟意的学校吗?”
温喻辞点头:“河铭工业大学。”那是一所很有名的高校,分数线高得吓死人。
楚昀讶然道:“那你估计还得加把劲儿。我听你姑姑说,你成绩排名的确很靠前,但同样有个大问题:很不稳定,波动大。”
听了他这话,温喻辞神情一黯,垂下眼睑。一旁台灯的光只照亮了他左侧的脸庞,右侧隐在灰暗的阴影中。他嘴角微颤,像要说些什么,但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隔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我的成绩……会稳定的。”
他说话的语气像在说服谁,而对象似乎是他自己。
“你……”楚昀沉吟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身体转向门口:“早点睡吧,我回房间了。”
温喻辞点了下头,说了句“多谢”。
楚昀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径直回房。躺在床上,楚昀很快便进入睡梦中。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陷在泥潭里,不断地挣扎求救。楚昀路过这片地,四下里搜寻着树枝想帮忙拉人上来。
等那人被救起来后,楚昀看清了他的相貌,赫然是温喻辞。
楚昀一惊,手不受控制地松开,“扑通”一声,温喻辞又掉回泥潭里。
这次,他没再拼命挣扎,而是转眼就被吞噬进去,消失在楚昀的眼里。
楚昀霍然被惊醒,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时钟上显示着七点。
他深吸口气,眼帘半阖,复又睁开,这才开始洗漱。
时钟悠悠指向八点,温喻辞的房间还没动静,楚昀敲了敲门:“起床了,出来吃早饭。”
等了许久,依然没动静。
楚昀这次没再客气,直接拉开门,见温喻辞还在蒙头酣睡,顿觉无语。他拽了拽被子,直到温喻辞一脸不满地望过来才堪堪松手:“叫你熬夜学习,赖什么床,赶紧给我爬起来吃饭!”
温喻辞睡眼惺忪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嘴里小声嘟囔道:“谁熬夜学习了……我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困死……我不饿……”
楚昀没听清,也没耐心继续听下去:“温梦诗……”
“姑姑?!”
听到这三个字,温喻辞骤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他顿时泄气,认命般掀开被子,先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
“白粥和馒头在厨房温着,自己去端。吃完饭爱去哪儿去哪儿。”楚昀留下两句话,关门离开。
……
傍晚倒车时,楚昀看着后视镜,突然头皮发麻,像被一股电流激过般。
他总算想明白不对劲的地方,以温喻辞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多谢”两个字。熬夜学习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温喻辞身上,现在想来不觉得细思极恐,极其怪异吗?
直到进了电梯,他还在想这事。
荆迟见他始终心不在焉的,状似无意地问道:“在想什么?”
“你提醒我了,”楚昀蓦然开口,“那天餐桌是温喻辞收拾的,对吧?”
荆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儿,没应答,只是静静盯着他看。
楚昀给温梦诗打了个电话:“温喻辞呢,他现在在哪儿?”
温梦诗心觉奇怪:“你找这小子干什么?”
“有点事儿问他。”楚昀说。
温梦诗:“我现在没跟他在一起,你晚两三个小时再打来吧。”
楚昀:“……你应该有他爸妈联系方式吧?”
温梦诗心中一惊:“这小子又犯事了?”
“温喻辞没什么问题。”楚昀顿了顿,眼神不自觉看向荆迟,“是荆迟有件事托我帮忙,跟温喻辞他爸经营的产业有关。”
温梦诗吃惊道:“荆教授?!”
楚昀打断她:“具体点的都是机密,你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