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简单测试了一下,问了几个问题,神情有些严肃:“在遭受到严重外部刺激和碰撞下,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抽空安排给他做个脑部CT的检查,病人家属这几天多观察留意下他的情况。”
温梦诗暗中瞥了眼荆迟,无端生出点感慨来。
荆教授和楚昀彼此熟悉不假,但更多时候是后者热脸贴冷屁股,前者爱搭不理的。现在楚昀暂时定性为失忆,荆教授于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两人间的关系忽然回到原点,也许会就此冰封生疏,最终踏上分道扬镳的道路。
老实说,荆教授挺惨的,又将重新收获“孤寡老人”的称号。
这儿没什么要紧情况,医生还有别的病房要查,简略交代几句后便乌泱泱一堆人围着他离开。自听完他说的话后,荆迟便始终保持着沉默,表情虽然很正常,却平静过了头。温梦诗甚至从他脸上瞧出一分苦笑和无奈来。
她挪回原来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开口:“荆教授,你……没事吧?”
“他是个大学教授?”被忽视许久的楚昀赫然插话道。
“嗯,同时是警局顾问。”温梦诗见荆迟没回答的打算,想试着勾起楚昀的回忆,“你是他的助理,你们在一个私人办公室里工作,你俩还是一栋楼的邻居,就隔了六层楼,很近,平时上班你们都是结伴来的。白薇薇、贺舒、钟离绾绾,这些人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和他携手侦破的案件,媒体以前还想过采访你们。”
楚昀皱了皱眉,显然对她说的这些事感到很陌生。比起办公,他似乎对后面的媒体采访更感兴趣:“然后呢?也就是说,电视上能看到我?我长这样,又被媒体采访,应该会有经纪人找上门签约吧?”
温梦诗忍不住翻个白眼,失忆后的楚昀和失忆前的他,想法上简直大相径庭。
“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楚昀:“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会放弃?”他不太理解,这不太像他会做的事。
温梦诗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因为这是双人采访,你说,荆教授不喜欢暴露在公众视野中。他不去,你去有什么意思?”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楚昀面露迷茫,“我和他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温梦诗:“没错。要不是荆教授看着比较钢铁直男,我恐怕会以为你们俩在谈恋爱。一起上下班,一起聚会,一起吃饭……妥妥的办公室恋情啊。”
楚昀有些嫌弃道:“你开什么玩笑?两个大男人谈恋爱?有病吧!”
他摸了摸手臂,心觉奇怪:听到这种事,他不应该恶心得起鸡皮疙瘩吗?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温梦诗莫名露出一种名叫“慈爱”的关怀表情,她试探性地问道:“家庭住址,亲族关系,银行卡密码……这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你都忘记了?”
楚昀回想了一下,迟疑地说:“我……有些可能知道,但不太确信。”
温梦诗:“那你先说说,你住哪儿?”
楚昀揉了揉额头,苦恼道:“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想起来了。”
蓦地,荆迟冷声开口:“你想回家的话,跟我说,我带你回去。我有你家的备用钥匙。”
“什么?!”余下两人齐齐震惊。
楚昀感慨道:“这位小哥,那你跟我的革命友谊起码得十年起步,不然我以我这么谨慎和注重隐私的性格,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把备用钥匙给别的人?我亲爸亲妈都拿不到。”
荆迟继续抛炸弹:“我和你认识了一年左右。”
楚昀:“……”胡扯,他不相信这个冷冰冰的男人说的话。
他干笑几声,讪讪道:“想不到你外表冷漠,却拥有一个幽默的灵魂。”
“我作证,”温梦诗赶紧插话道,“荆教授所说句句属实。不然刚才我怎么会说你和他关系很亲密?”
楚昀环住双肩,警惕地盯着荆迟:“你该不会是色诱我了吧?认识时间这么短,却让我把唯一的备用钥匙都交给你,实在很细思极恐啊。”
荆迟蓦然起身,对他说:“你刚醒,好好休息。”随即看向温梦诗,“你和我出来。”
病房门外。
温梦诗朝里面张望了几眼,见楚昀和美女护士聊得十分愉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脑袋被人砸了条口子都还能随时随地撩妹,真是无可救药。
“荆教授,怎么把我单独叫出来?有什么事不方便当着他的面儿说吗?”
荆迟侧身挡住病房里的画面,蹙眉道:“温喻辞什么时候醒?”
温梦诗:“今早醒的,比楚昀早一个多小时,他伤得其实不重,至少比那位情况好很多。”
荆迟:“开始审问吧。”
温梦诗:“这次你要亲自坐镇吗?”
荆迟只说:“等公事办完,有些私事我需要单独跟他算算账。”
“行。”温梦诗拍拍胸脯,应下这事,“我马上去办。荆教授,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缓缓吧,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收拾自己。”
荆迟:“嗯。”
答应得很爽快,等到想落实时,他却根本懒得动,只想靠窗坐着发神,脑海里反复回响的都是同一句话——你是谁?
楚昀对他说,你是谁。
他该怎么回答?我是你正经谈恋爱的对象?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舍友”?
然后呢?楚昀的回答,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在开玩笑吧?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挂在嘴边比较好,免得让人误会。
他头一次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般,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秘密的知情者,只剩下他一个人。所有难忘的经历和感情的升温变化,只有他知道。
……
败局已定后,温喻辞的情绪变得很低沉,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着。温梦诗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绝不多言。
“人是我杀的。悬崖边不是有护栏吗,我知道那个地段没监控,所以提前改造了一下。”
“抱歉,”温梦诗打断他的话,别开眼,对荆迟说:“荆教授,你问吧,我先出去透口气。”
荆迟:“好。”
温喻辞抬了抬眼:“姑姑……”
温梦诗眼眶微微湿润,她狠心道:“我没有你这个杀人如麻的侄子,请叫我温警官。”说完,她推门走了出去。
温喻辞不甘心地又叫了她一声:“姑姑,其实我……”
温梦诗离开后,荆迟神情骤然一冷,也没顾及温喻辞病人的身份,冲上去狠狠揍了他一拳,低声说道:“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温喻辞用力拽下他掐住喉咙的手,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得意地笑道:“可惜了,你不能。我听说楚叔叔失忆了?怎么,你这是要迁怒于我吗?都成年人了,不能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私自殴打还是个学生的病人,哪怕我是名罪犯,你也不能这么做。想问什么就问吧,放心,我不会背着姑姑一套说辞,当着姑姑又是另一套说辞。”
荆迟眼神极冷地斜了他一眼,说:“怎么将死者骗去悬崖边的?”
温喻辞:“我知道他喜欢打游戏,所以以此为饵,我的班级和他在同一层楼,下课后在洗手间遇见的概率很大。我想了个办法,告诉他游戏主办方会采取会员制,在桦山山顶举办一场不对外公开的活动,同时做了个假的邀请函。”
“你肯定想问,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他怎么没看出来?一来他蠢啊,二来……只能说我太聪明了,说什他都信。果然考试成绩这么差。”
荆迟留意到他最后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他是个作弊高手,什么年级前几,排名都是假的。他利用高科技设备,或者干脆直接贿赂监考老师,把你们一个二个骗得团团转,哈哈哈!”
荆迟忽略掉他话里的刻意挑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我有撒谎的必要吗?人都死了。”温喻辞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信不信随你便。这种事情如果真想查,还是挺好查的。可惜了,该杀的人还没杀完。那家真人模拟游戏店的幕后老板就不用说了,显而易见是谁。薛十方充其量就是投奔我的一个手下,你们还没抓住他对吗?”
“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别做无用功,放弃吧,你们是找不到他的。”
“除非……”
他笑了笑,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算了,不会发生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
荆迟:“鉴定结果下来了,你的确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一般来说,像你这种情况,应该分裂出至少两个人格或者更多,你……挺难得。你想除掉温喻辛?”
“是啊,留着他干什么?”温喻辞心觉好笑,“成为主人格吗?我们家不需要再多一个儿子出来,哪怕他是个学霸,我不允许他出现,他就必须彻底消失。”
荆迟:“你在撒谎。”
温喻辞身体一僵,这个细微的变化仅仅持续了一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