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这副模样，钟离绾绾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感慨、难过、辛酸……兼而有之。
温梦诗不忍直视道：“要不你先去休息室坐会儿？我让人给他整理下仪容。”
钟离绾绾没回答她，眼神空洞，神情怔愣，像是在发呆走神。
温梦诗伸手在她眼前一挥：“你还好吗？”
“我有件事，”钟离绾绾忽然说，“想跟你讲。”
温梦诗点头：“你说，我听着呢。”
“把我哥放了吧。”钟离绾绾闭上眼，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语气平静，“杀钟离裕的人，其实是我。我哥是无辜的，他是被陷害的。你们就念在我自首的份上，少判点刑吧。这话可能有点嚣张，但我敢肯定，除非我主动坦白，否则，你们是永远无法找到真相的。”
温梦诗：“……”
审讯室。
楚昀挑了个最基本的问题下手：“你杀他的动机是什么？仇恨？”
钟离绾绾看着她的对面，坐着个严肃冷漠的男人，他旁边又分别站着仨双手环胸的人。明明在被警察问话，内心却毫无波澜。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钟离彦这样的畜牲，本就不配活着。他折磨我，欺辱我，暗害我，法律无法帮我，我难道不能自力更生吗？”
她突兀地问道：“你们喜欢吃荷包蛋吗？”
旁观学习的蒋十方手臂上搭着个小本子，握着笔一脸困惑，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话题。
另外三人，则显得淡定得多。
温梦诗觉得，她可能是受到了楚昀和荆教授这两个非人类的影响。
楚昀颔首：“嗯，继续。”
时间太过久远，蓦然提起这事，钟离绾绾发现她依然无法逃避，始终会感到害怕。
“我很喜欢我妈煮的荷包蛋，你们应该不知道，她厨艺很好。她去世后，钟离裕经常趁我爸不在家，让家里的佣人绑住我的手脚，他清楚的知道我喜欢吃鸡蛋……所以他敲碎几个生鸡蛋，直接淋在了我的头发上。”
“那种恶心的感觉，蛋液从头顶滑溜溜的滴下来，鼻子里充斥着一股腥臭味，真的很不好受。”
“这就算了，他还强迫我，逼我喝下生鸡蛋液。哪怕我干呕，一脸痛苦，他都只是畅快地笑着，静静地看我笑话，他就是个变态！”
“你们试过连吃十几个水煮蛋的滋味吗？那么噎人的蛋黄，根本就咽不下去。我想喝水，但他呢，阻拦佣人，不让我喝一口水，直接干吞。”
蒋十方听得头皮发麻，背后一激灵，吓得抖了抖，讶然道：“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谁知道呢……”钟离绾绾竟然嘴角带笑，“可能有的人，天生就比较喜欢看人痛苦，以此为乐趣。”
“我从前明明那么喜欢鸡蛋，因为这些心理阴影，慢慢变成极度厌恶和恐惧，甚至一听到‘鸡蛋’两个字，就忍不住想吐。可你们知道吗……”
“钟离昌平，也就是我爸，他偶尔呢也会父爱泛滥，早起给我煮鸡蛋吃。我即使心里再难受，我都会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高高兴兴的吃下去。而这个时候，钟离裕那个畜牲竟然还敢嘲讽我，骂我吃相难看，像个闹饥荒逃难的灾民，果然是没妈养、没妈教的孩子。”
“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来说我呢？这一切的根源，罪魁祸首，不就是他们吗？”
温梦诗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轻声说：“擦擦眼泪吧。”
钟离绾绾抬手在眼皮上一抹，手指触碰到一抹湿润后，怔了怔。她以为，只要笑着讲述以前的经历，就不会流泪了。没想到，还是敌不过生理上的条件反射。
“谢谢。”她说。
楚昀：“他对你做的……应该不止这一件恶事吧？”
“没错。他会想方设法的拿到我房间钥匙，偷偷溜进来，抚摸和闻我的贴身衣服。还会趁我洗澡时偷窥，对我言语粗俗下流，对我动手动脚。”
“他脑子有病吧？！”温梦诗惊呼一声，“你好歹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这种不叫人做的事，他怎么能干得出来？”
楚昀：“毕竟是畜牲嘛，当然不能拿人的标准去对待。”
“我以前养过一只狐狸，毛色雪白，很漂亮。后来，钟离裕将它活生生弄死，当着我的面，剥下它的皮，炖了锅肉汤，让我喝下去……”
紧接着，钟离绾绾将她如何作的案等，交代得一清二楚。
楚昀听完，倒没什么想法。他问道：“既然钟离彦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我给过他几次机会的，”钟离绾绾轻声说，“是他没把握住。”
楚昀俯下身，手指翘着桌面：“怎么说？”
钟离绾绾：“我隐晦地试探过他，他也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但他每次的回答，都令我很失望。他太懦弱，太怕惹事，忘记了我妈怎么死的。赔上我的命又怎么样呢，只要能报仇，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有没有想过，”楚昀说，“你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他很疼爱你，兄妹俩人幼年丧母，他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拥有一个安稳且幸福的人生。不要陷在仇恨的泥潭里，脱不了身，一辈子都过得痛苦。你是让仇人血债血偿了，那你为之所付出的代价呢？”
“你会坐牢，吃到无尽苦头，甚至会丢掉性命。沈夫人泉下有知，会怪罪他的。”
钟离绾绾将脑袋埋在膝窝里，掩面哭泣道：“我知道，所以我后悔了，我来自首了。可惜，已经晚了。哥哥他……疯了。”
楚昀：“他受到刺激，心理上一时承受不住很正常。也许你以后出狱，好好陪着他，他还有康复的可能性。”
“没错，”温梦诗安慰她，“不算晚，你们兄妹还有机会相处的。”
钟离绾绾摇头，哭着说：“没机会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宁愿一辈子忍气吞声，和哥哥相比，被折磨就被折磨，都没事，我都能接受的。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安排我们的人生，要我们活得这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