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元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年轻人，说话做事是要讲依据的。随便污蔑他人的后果可不小，你才二十多岁，承受得住吗？”
在楚昀等人对其展开审问时，温梦诗带人迅速赶往视频中提到的地址，进行了一通仔细的搜查。
片刻后，那头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楚昀眼皮微微一跳，走到门口接起，小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温梦诗语气愤懑，同时带了点惊诧：“地方没找错，只是别墅里的构造和程沅视频里拍到的完全不一样。而且那间地下室，我们的人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闻言，楚昀脸色一沉。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对温梦诗说道：“视频作假的可能性很小，唯一的解释就是程德元足够聪明，在地下室里意识到不对劲，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里面清理干净，把东西挪了出去。”
他顿了顿，和楚昀异口同声地说：去查附近的别墅，挨家挨户。”
温梦诗犹豫了一下：“荆教授，这么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万一……”
“没有万一。”荆迟冷声打断她。
温梦诗叹了口气，决定孤注一掷试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打草惊蛇后再想抓到把柄简直难如登天，所以他们一定要一击即中，坚决不能给对方留下毁灭证据的机会。
只能成，不能败。
温梦诗：“好，我马上安排！”
荆迟瞥了眼里面安然坐着的男人，忽然对楚昀说：“有咖啡吗？速溶的我不要。”
楚昀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办公室就这个条件，你想喝的话只能去外面的咖啡店买。”他趁人不注意，在监控死角悄悄捏了一下荆迟的手背，打着吃人嘴短的主意，行为嚣张地说：“等着，别乱走。十五分钟内给你搞定。”
说完，他转身一把拿起椅子靠背上搭着的大衣外套，加快脚步往外走。
今天运气不太好，排队等着的顾客很多，楚昀探头张望了几眼，直觉十五分钟内可能赶不回去了。
好不容易轮到他，他动作利索的交代种类付完款，一路几乎是小跑着。
返回派出所后，他将提着的袋子递给荆迟，坐下来喘了几口气，无奈地说：“我找的究竟是男朋友还是上司？”
他余光瞥到对面的程德元神色有点异样，心尖颤了一下，看向荆迟，试探性地开口：“我离开后，你和他谈了谈？”
“嗯，”荆迟说，“有什么想问的再重新问他一遍。”
楚昀“腾”地一声站起来，不顾外人在场，直接握住了荆迟的手，神情焦急道：“你……没事吧？！”
荆迟眼眸一垂，撇开某人的咸猪蹄，端着杯咖啡姿态从容地从他身边经过，幽幽飘一句话过来：“先办正事。”
楚昀没动，不依不挠地跟过去：“你想让我工作时心不在焉？”
荆迟将他的肩膀扭回去，耗尽最后的耐性说：“我只是采取比较激进的方法，逼他愿意主动说实话而已，安心问吧。”他敲了敲表盘，意有所指，“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楚昀复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十指无规律地敲击桌面，挑了挑眉，冲程德元道：“程叔叔是派出所熟人，该交代哪些事想必不用我说，您应该知道。张律师不急着找您吧？您耗得起，我们可不行，加班不利于身心健康。”
程德元无声叹了口绵长的气，像一下子老了几岁，周身那股镇定自若所剩无几，他顿觉精疲力尽，合上眼皮，缓缓说：“别找了。”
楚昀坐直身子：“什么？”
“程沅。”程德元睁开眼，“他的尸体已经被火花了，骨灰坛埋在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是我亲自给他选的安息地。”
“你再说一遍？！”
楚昀蓦然暴喝一声，双手撑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程德元脸上没一丝愧疚，他只是认为有点惋惜，其实程沅多加栽培，勉强也能继承他的事业。可惜这孩子心术太正，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他知道，是无法完成他完美计划的。
“视频是真的，这孩子竟然敢在未征求我的同意下擅闯别墅，还进了地下室，甚至留下证据，我能容忍他继续活着吗？他不死，始终是埋了个地雷，一步走错就会爆炸，不值得我冒险。”
楚昀难以置信道：“可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和你妻子唯一的联系！”
“所以呢？”程德元反问道，“他只是跟我有血缘关系而已，我养个废物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做什么？”
楚昀：“你还是个人吗？！”
程德元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条件允许的话，谁想做人？人是最没有用、最窝囊的东西。卡在能力中间，不上不下，稍微努力点也就那样，没什么值得提的。”
“这件事并不重要，我们先略过，我同你讲讲别的。先从白薇薇那件案子说起吧……”
在程德元心目中，他唯一的儿子——程沅，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这位置换成谁都能坐，当然，对他有利更好。相较于这个废物，他明显对自己所做的“得意作品”兴趣更浓烈。
“我这些年有新乐趣，想试试廉洁清政是什么感觉，所以经常做慈善，比如成立基金会，救助贫困山区儿童。那些有名的企业家都是这么做的。可我却没从这些你们口中所谓的善举里得到满足感，后来么，又迷恋上奢侈淫靡的生活，所以理所应当的缺钱了，得想办法找个经济来源。”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犯罪，刻在骨子里的基因是改变不了的。”
“我小时候没被激发，也可能是有意识在控制，周围的环境都属于正能量那一类。人到中年才意识到，原来这种感觉如此美妙，人命的刺激让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原来我还活着，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说真的，在杀人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肉体的灵魂，飘荡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平凡而真实的生活着，我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我开口说话，想和他们交流，却发现他们无论如何都听不到我的声音。我在他们眼前使劲挥手，大声喊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但是……都没用。”
“直到……”程德元伸出手，在膝盖上摊开，“掐住他们咽喉时，异样的真实和兴奋感。”
他看向房间里的人：“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受害者泰然自若，毫不知情。被困在欲望泥潭里的加害者，寻求着不为人知的刺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多好。”
“你也挺有意思的，”楚昀冷冷打断他的话，“想通过我们的愤怒，得到另一种满足？或者说，你觉得我们和你是一样的人，想通过这些话唤醒我们，加入你的队伍？那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们和你，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东西’。”
“程先生，我现在宣布，你成功摆脱嫌疑人的身份了。恭喜你。”
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想了想，还是收了回去，这是温梦诗暂时借给他以防万一用的。
“我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炫耀成果时被人插嘴打断，程德元显得很不满。他眉梢浮升出一股怒火，“不想再听听吗？”他得意地笑了起来，“温喻辞死得真是可惜，那些肮脏事，你猜猜都是谁做的？”
楚昀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到极点，他反而笑得比对面的男人更瘆人：“温喻辛。更准确来说，是受你的指使。你，才是罪魁祸首，怎么样，高兴吗？”
有人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右肩上，他回头，是荆迟。
荆迟：“冷静点。”
程德元毫无愧疚之色：“你似乎忘了一点，是他们杀的人，不是我。我只是稍微鼓励了一下，顺道发挥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帮他们打通这条艰险的道路。说起来，他们都应该感谢我的帮忙。没有我的牺牲，那有这么容易成功？”
楚昀霍然站起来，拉着荆迟转身，大步往外走：“跟你这种社会败类多说一句话，我都嫌浪费时间。等着判刑吧。”
到了走廊尽头，他深呼吸几下，推开窗子，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仍是觉得闷得慌。
事情大致他们都猜得到，没问下去的必要了。
荆迟没说话，他看了眼地板上的倒影，拉过楚昀，逼至墙上，闷声吻了下去。
楚昀：“既然已经入土，就这样吧。不过葬礼一定要好好操办。”
荆迟：“嗯。”
楚昀：“一切总算都真相大白，盛淮大道该恢复平静了。谭奶奶的事，这段时间也查清楚了，肇事司机就是害死我妈的赌场老板。你说，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奶奶去世后，你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然后碰到了我，意外把我从深渊里拉了起来。多年后，我再次和你重逢。”
“只是这次，你和我都是彼此的救赎。”
“荆迟，我很庆幸，真的，没哄你。”
荆迟吻了下他的额角，轻声说：“嗯，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