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迟这一顿,停了好久都没个下文。
楚昀脑中灵光一闪,语出惊人道:“但我有个交往对象?!”
荆迟替他倒水的动作一僵,语气生硬地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他将杯子递给后者,从桌上拿起苹果和水果刀,楚昀条件反射般劈手一夺,将他手里的东西都抢了过来,下意识开始削皮,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不由得愣了愣。
他抬头望了眼荆迟,又看了看那把刀,咳嗽几声,解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看看你,长那么一双好看的手,是用来削苹果的吗?当然得好好护着,金贵的养着。”
“给我吧,”荆迟握住他的手,十指缓缓收紧,说:“你是病人,该我来‘照顾’你。”
“别,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楚昀连忙伸手一拦,“人情是最难还的,我可不想随随便便就欠下。”
荆迟斜他一眼,眸光中情绪复杂难辨:“我和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生疏过。”
“啊哈哈……是吗?”楚昀干笑几声,“我伤的是脑袋,不是手,削个苹果有什么难的?你松手吧,我来。”
他右手用力一扳,没扳动,更加使劲儿地拽,那五根骨节修长的手指就跟压住孙悟空的那座大山似的,纹丝不动,简直可恶。
他无奈道:“那什么,荆教授,你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楚昀,”荆迟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你很少这么称呼我。”
楚昀顿觉迷茫:“那我以前怎么称呼你的?”
“荆迟,你一般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
楚昀:“这……不太好吧,感觉挺不礼貌。实话跟你说吧,梦诗虽然说我和你关系很亲近,但现在的你于我而言,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我确实找不到任何志同道合的感觉。相反,我对你还有点……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不太合拍。有种你欠了我八百万的追债感。”
“嗯,你没想错。”荆迟说的话,完全在楚昀意料之外,“我的确欠了你很多钱,但我很穷,短时间内没办法还给你,所以,我选择给你打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如果你不相信,明天等你回家后,你可以翻翻看,家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居住的痕迹。”
楚昀难以置信道:“你没骗我吧?”
这哪里是还债,分明是入住了一尊供不起的大佛啊!
荆迟:“我有这么无聊?”
楚昀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这人的确不太像会撒谎的样子,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动作极其顺手的接过荆迟递来的苹果,往嘴里一塞,咀嚼时才发现不对劲。
嘶……怎么自然而然就接受别人的投喂了?这熟练度,跟经历过百八十回一样。
……
出院这事儿,医生答应得很爽快,主要由于是荆迟出面交涉的。
粗略收拾了下东西,一行人便启程赶往他陌生的“家”。
温梦诗开的车,荆迟和楚昀坐在后排座位。她同两人闲聊道:“薛十方这小子真行,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本以为是个傻不溜秋的新人,没想到啊,居然是反派大boss的心腹,这戏剧性身份转变,都快赶得上电视剧了!”
荆迟皱了皱眉:“还没抓到他?”
温梦诗摇头,叹了口气:“没呢,估计希望不大,怎么都查不到他的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监控明明一直跟着他拍,进了条小道再出来就彻底消失了,奇了怪了。”
荆迟想起温喻辞说的那番话,陷入沉默,没再多言。
“那个,”楚昀倏地开口,“薛十方又是谁啊?”
瞅着楚昀一脸无辜的模样,温梦诗便气不打一处来:“是你要保的人,也是背后捅你刀子的人。当初我就看不上他,这不,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扮猪吃虎可真厉害啊!”
“行了,”荆迟打断她的怪怨,抬手捂住楚昀的双耳,静静地说:“别去反复的想,看着我,别再想这些事了。”
楚昀原本炸裂的神经,在那抹温润的触感覆上来时,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松了几分。他深吸口气,竭力按照荆迟说的话,什么都不去回忆,只是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睛,什么都不想,就这么一直看着。
没过几秒,眼前便浮现出一点零星的画面,也是在车里。
他似乎端着个外卖盒子,笑眯眯地同男人说着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现在这么近。
“我们以前……关系真的很亲密吗?”
荆迟:“嗯。”他凑近楚昀,在他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话——“已经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
楚昀没预判到他的举动,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温梦诗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刹车一踩,边往后看边说:“到了。你们俩……凑这么近干什么?荆教授,他眼里进沙子了?什么时候开的窗户,我怎么没发现?怪不得刚刚开车有点冷。”
荆迟松开他,拉开车门:“下车吧。”
电梯门甫一打开,荆迟便拦住了温梦诗,眼神示意她。
后者眼见力渐差,一知半解地问:“我该离开了?”
荆迟一副“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要我来再重复一遍”的不耐烦表情,说:“有我在,还有你留下来的必要吗?”
“哦哦,”温梦诗赶紧后退一步,按下负一楼的电梯按钮,对荆迟告别:“麻烦荆教授了,荆教授再见!”
他这厢和温梦诗对答的空隙,楚昀已经用钥匙把门打开,站在玄关处环视了一眼屋子,莫名有些感慨。他回头望了眼荆迟空无一人的身后,疑惑道:“梦诗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荆迟换了拖鞋,不咸不淡地回答:“她家里临时有事,急着回去。”
“这么突然?”楚昀愣了愣。
荆迟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男士拖鞋,摆在楚昀脚边:“对,换完鞋去洗手,医院细菌多。”
楚昀没多想,应了句“好”。下一瞬,右手自觉伸向柜子上放着的酒精消毒液,先喷了个全身。等到鼻子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他顿时怔住,看向荆迟:“我刚做了什么?”
荆迟定定看着他:“我有洁癖,所以自从你和我住在一起后,回家都要先消一遍毒,至于洗不洗澡之后再另说。”
楚昀面露不解:“你有洁癖,但我没有啊,我消什么毒?”
听他这么一说,从前荆迟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的事,此刻通通窜进脑海里。
楚昀这人,邋遢倒不至于,但爱不爱收拾自己纯粹是看心情。今天勤快点,就打扫下卫生,给碗筷厨具消个毒。明天觉得累了,下班后就大剌剌往沙发上一躺,完全不想动弹。
只要出门,回家就必须消毒的事情,在他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麻烦又浪费时间。
但……他同样坚持了这么久。
楚昀见他走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荆迟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看了一眼,转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楚昀不假思索,直接给出了他一个答案:“青菜鸡蛋面。”说完,他又是一愣,一切仿佛都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荆迟弯腰取出食材:“好。”
他在厨房里捣鼓了没多久,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卧室洗手间里的水声,已经消停很久了。他听见脚步声来到客厅,这之后,就再没有别的动静。
他放下菜刀,拧开水龙头一冲手,混杂着淡红色的液体往下流。
将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他都没找到楚昀。
心里一空,拾起沙发靠背上搭着的外套,刚打算出门找人时,门锁一响,被人从外面打开。
楚昀将钥匙揣进兜里,和荆迟对上眼神,只觉得后者似乎稍微有些愤怒,还掺杂点焦急。他怔了怔,问道:“家里着火了?”
荆迟冷声说:“去哪儿了?!”
楚昀伸手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一把创可贴来:“我看你刚刚切到手指头了,去家里找了找,没有医药箱,所以去楼下便利店多买了点,正好放在抽屉里备用。你以为我又跑了?自己家有什么可跑的。”
荆迟蹙了蹙眉:“你记得去楼下便利店的路?”
“说来奇怪,”楚昀走到沙发上坐下,撕开创可贴的外包装,抬手冲荆迟一招,示意他把手伸过来,“电梯到了一楼我才意识到你说的这个问题,但这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它自己就往外走了。买完东西我也觉得纳闷,可能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在引导着我。毕竟小区里的路,肯定走过千百回了,印象太深刻。脑子忘了,但身体还记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最后这一句话似乎点醒了荆迟,是啊,身体是最诚实的,不会撒谎,反而可能会成为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楚昀打开电视,说:“我记得以前有部很狗血的电影,叫《老男孩》。讲的是男主被人囚禁18年,并且催眠,结果他逃出来后就在催眠的作用下爱上了自己的女儿。有兴趣晚上一起看看吗?”
荆迟松了松脖颈间的衣领,目光幽深地盯着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