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手忙脚乱地拨出号码,颤抖的指尖游走在屏幕上,差点错按成110。
等坐在救护车上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一锅沸腾的乱粥。
他清楚的听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一声“扑通”,又一声“扑通”,震耳欲聋。
还好主治医师粗略检查了一遍,只说是失血过多,但如果送来救治的时间再晚半个小时,就很有可能对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楚昀长舒一口气,靠着过道的白墙滑落在地,他环住双肩,一面想着:都怪他走神,不然荆迟不会因救他而受伤;一面又想着,那狗仔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他难道查出来了当年的真相?
一想到他的人生履历要增添这样一段过往,楚昀便感到害怕。
这么多年来,他努力忘掉这段过去,现在却有人逼迫他直面,真是令人头疼啊。
荆迟的伤势不算严重,但伤口在腹部,腰间缠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纱布,天气又炎热,未免发炎化脓,需要经常换药,减少出汗。楚昀作为罪魁祸首,理所应当的担起了陪护的责任。
荆迟要喝水,他去烧;荆迟要吃饭,他去楼下拿外卖;荆迟要睡觉休息,他就时刻关注点滴的消耗进度,及时叫护士来换一瓶新的……
总之,护工该做什么事,他就负责做什么。
别的都还好,除了一件麻烦事:荆迟要上厕所,怕牵动到伤口,他最好别弯腰。
但他总不能穿着裤子解决生理需求,于是乎,千年老狐狸的楚昀,只能红着脸默默帮他脱掉。
气氛尴尬到极点,楚昀侧过头,避免和荆迟的视线对上。在外间等着的时候,听着里面传来的窸窸窣窣水声,他不自在的咳嗽几声,手指拂过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更糟糕的是,荆迟洗澡的事情,也得交由他负责。毕竟这人有洁癖,哪怕现在情况特殊,但两天不洗澡依然很为难他。
……
独立浴室里。
楚昀扶着荆迟进去,靠着那扇阻隔外面视线的滑门,犹豫不决,不知该先从哪个地方下手。
踌躇许久,他果断决定将这个艰难的选择抛给那个即将享受他搓澡服务的人——
“衣服还是裤子,你选吧。”
荆迟:“……”他怎么觉得这句话里的表面意思听起来很暧昧,很让人想入非非?
“你出去吧,”他沉声说,“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别,”楚昀没好气的回答,“万一到时候你踩滑摔倒,或者牵扯到伤口、喷头的水淋湿纱布,不得再把医生叫来检查一遍?”
荆迟:“……那你帮我把衣服扣子解开就行,其余的,我自己想办法。”
“行。”楚昀爽快地答应,他凑近荆迟,修长的十指一颗颗解开医院病号服的纽扣,露出来一截白皙细腻的肌肤,以及八块纹路清晰可见的腹肌。
浴室没冷气,未免受凉关着窗。所以才待了几分钟,两人额头上都溢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楚昀眼睁睁看着,一滴细小的汗水顺着荆迟的腹部缓缓滑落,掉进最里层的白纱布。
“咳咳……那什么,”楚昀别开视线,目光直直盯着地板砖,“要不你自己慢慢解决,我去外面等你。”
荆迟侧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楚昀收回手时,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顿时缩了回来,逃也似的离开。
他走后,荆迟一直保持着刚才双手举起的动作,久久没动弹。
直到浴室外传来一阵烧水壶的“轰隆”声,他才垂下眼睫,开始洗澡。
楚昀躺在病床上,鼻间尽是一股薄荷清香。他将脸埋在枕头里,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耳根微微发红。同时忍不住自责和懊悔:他真怂啊,不就帮伤患脱个衣服,洗个澡而已,发善心的正经好事,该表扬才对,他心虚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再说,俩大男人能擦出什么火花,真是的,怂包一个……
以往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荆迟竟然在浴室足足待了半小时才出来。头发稍上滴着水珠,湿答答的贴在脑勺上。
“别感冒了,头发早点吹干。”楚昀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递过去,随即又想到他的伤势,默默收回来,认命般地说:“算了,还是我帮你吹吧——”
“毕竟邻里之间,要互相关爱。”
荆迟没说话,顺从地走到沙发坐下,一副随你的样子。
楚昀打开吹风,听着耳畔“呼呼”的声音,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你头发好软……”
荆迟:“闭嘴。”
楚昀:“……”
温梦诗和宋楠到病房门口时,恰好看见这副画面,震惊得手里提着的水果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们……究竟背着我干了什么,居然已经到了能互相给对方吹头发的亲密地步了?”
楚昀愣住:“这种事情很亲密吗?”
“难道不亲密吗?!”温梦诗讶然道,“那我让你给我吹,你愿意吗?”
楚昀看向她:“……你觉得呢?”
温梦诗:“所以啊,给我老实交代……”
楚昀继续手头上的动作,头也不回地说:“你想多了。”话虽如此,但颤抖的右手暴露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温梦诗将慰问的东西放下,说道:“程沅那小子又给我发私信,让我打探下,问你怎么不回夏小姐的消息。”
自那天的事发生后,夏知宴的确给他打了不下十通电话,但他一个都没接。
荆迟不舒服的动了动脖子,语气不满:“温度高了,麻烦吹头发的人,专心点。”
楚昀连忙调了下按钮,边回答温梦诗的问题:“既然我和她没可能了,就不该给她一丁点希望。你劝她别再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好好找个可靠的人谈恋爱、结婚生子。”
温梦诗挑挑拣拣,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找了把水果刀,边削皮边应道:“行。”
楚昀开始送客:“荆迟这里有我照顾就行,局里的事情不忙吗?”
言下之意:闲杂人等,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
宋楠朝温梦诗使了个眼色,后者“哦”了一声,挥手告别:“行,那我和楠楠先走了,荆教授,你好好养伤啊。”
——病房又恢复了宁静。
楚昀自我反省道:“鉴于我刚才的搓澡服务不够细致周到,等后天我再试试看。”
“我接个电话。”
楚昀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处停下:“喂,周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怀民:“你最近病情有好转吗?我给你说的那些治疗方法,有照着做吗?”
楚昀沉默良久,才缓缓说:“我觉得……我的病可能更严重了。”
周怀民:“这话怎么说?有出现什么典型的症状吗?”
楚昀手掌心按着窗棂,说:“我好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会被别人牵动,而且经常会感到紧张,心跳加速,是那种不正常的频率变快。”
电话那头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还有呢?”
透过窗户,楚昀看着楼下的小花园里,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丈夫穿着病号服,手背上挂着点滴。妻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他不小心摔倒。这副画面很平凡温馨,很触动人心。
楚昀说:“周医生,我大概知道出现异常的原因了。没事我先挂了?对了,未来几天我可能会很忙,你不用找我回访病情。”
周怀民:“你能想明白就好。”
楚昀回去的时候,荆迟问他:“姓周的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楚昀笑着摇头,“吃梨子吗?我给你削皮。”
***
荆迟出院的时候,温梦诗特地拉了条巨大的横幅,悬挂在走廊上,场面一度很尴尬。
为了庆祝荆迟痊愈,温梦诗让楚昀请客,几人都在他家煮火锅吃。
她提着一箱罐装啤酒进门,大咧咧往地上一坐,拉开易拉罐封环,大言不惭地说:“上次没准备好,几瓶就被你们干倒了,今天老娘非得把你这小子给喝趴下……”
宋楠吐槽:“你省省吧,到时候喝多了又是我送你回家。还有,你该减肥了。”
火锅煮好后,荆迟蹙着眉,看楚昀一罐接一罐的啤酒灌进肚子里,茶几上已经空着七八个罐子了。
他劝道:“少喝点。”
楚昀推开他,没把这话听进去,和温梦诗开始划拳,赌注玩儿的挺大,输一局就喝一罐,连输三局就翻倍。
三个小时后,天彻底黑了,客厅里就剩下荆迟和楚昀两个人。
楚昀打了个酒嗝,看着荆迟带着橡胶手套和围裙,正收拾桌面残局,笑眯眯地说:“荆教授进步很大嘛……以前你肯定撂脸色,骂我几句然后直接走人,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帮我清理垃圾……”
荆迟皱眉:“你有脸提这事?喝醉了就去洗个脸清醒点。”
楚昀撑着沙发,身形摇晃地站起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咚”的一声。
荆迟放下扫把,他本来不想理,但鬼使神差的,还是走去看了看情况——
只见楚昀双手撑地,花衬衫的领口大敞,里面的风光几一览无余,极其诱人。明明姿势那样不对劲,但他却表情迷茫地说:“我热,想洗个澡。”
荆迟:“你在挑战我的耐性,是吗?”